蔣婕整個人都呆住了，眼神裡驚愕中摻雜著被冒犯的慍怒，難以置信地看向顧西恩，僵硬著聲音問：“小恩，你這是什麼意思？堂而皇之地向媽示威來了？你這樣做對嗎？”
顧西恩顯然也沒有料到，沈白會這樣開門見山地給蔣婕難看，卻更沒料到，蔣婕會這樣咄咄逼人地對自己講話。長久以來，哪怕是不聞不問，蔣婕也還是會努力將他們的母子關系營造出一種詭異的和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毫無顧忌地將她內心的真情實感暴露出來。就好像最後一層窗戶紙被捅破，內裡那經年以來的沉痾爛疾盡數爆發，讓他來不及呼救，就被徹徹底底地擊潰。
“我……”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大腦一片空白，禁不住後退半步，身體被沈白的手臂穩穩地撐住，然後聽對方笑著對蔣婕說：“阿姨不先請我們進去嗎？就這麼站在門口被興師問罪，像什麼樣子。”
蔣婕黑著臉將兩人這般親密的動作看在眼裡，半晌才冷冷地甩出一句：“進來坐吧。”
沈白低頭柔聲對顧西恩說：“走吧，我們進去。”
待兩人入座，蔣婕便不再看沈白，目光死死地盯著顧西恩已然顯露出張皇的臉色，再次問道：“小恩，你覺得你這樣做對嗎？”
顧西恩看著蔣婕逼問的淩厲眼神，緩緩地說：“我不知道，因為沒有人教過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所以你果然還是怨恨我的。”蔣婕幽幽地開口：“媽媽就應該守著你陪著你，把自己的青春整個都奉獻給你，這樣的媽媽，才算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媽媽，對嗎？”
顧西恩眼中的光漸而消散，他低下頭，盯著面前杯子裡的茶水，沉默不語。
“這種假命題不成立。”沈白斂去笑意，表情嚴肅且認真：“因為您非但沒有守著他陪著他，反而在他幼小年紀正需要母愛的時候，拋棄他冷落他，現在又重新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不由分說地限制他指派他。說句不好聽的，”沈白哼出一聲輕笑，笑意卻未至眼底，“你養的小貓小狗都比他的待遇來得要好吧？最起碼不用被你以莫須有的親情綁架，不是嗎？”
蔣婕寒著一張臉，卻依然把矛頭對準顧西恩，語氣中充滿失望和痛心：“你是這樣想的嗎？顧西恩？你爸爸九泉之下，會希望看到你這樣對我嗎？”
“我實在想不通，”顧西恩終於再次抬頭，面無表情看著蔣婕說：“你的怨氣究竟從何而來？”他放在桌子下的手，突然伸過去與沈白的手緊握住，彷彿汲取力量一般，“這麼多年你養尊處優當著你的黃太太，有誰曾虧待過你？難道必須要大家都對你百依百順，而你卻不用對任何人負責，這樣才對是嗎？”
蔣婕在顧西恩的話語中，漸漸瞪大眼睛，最後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顫聲道：“原來，你是這樣想我的？”
顧西恩別開臉不想去看她的表情，終歸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蔣婕深吸一口氣，失魂落魄地開口：“好，我明白了。你說得沒錯，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甚至還想過，如果當年我沒有嫁給你爸，而是選擇直接嫁給黃淮生，我就不用去遭受那幾年的苦楚。人活一世，誰不先為自己著想？哪怕你不理解，身為母親，我也不願看你跟當年的我一樣，被一時的感情沖昏頭腦而走了彎路，什麼愛情不愛情的，大家都覺得是錯的，那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大家都覺得是錯的，就一定對嗎？”顧西恩的眼神裡也終於浮現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來，母子倆隔著偌大的圓桌對視著，最後竟是蔣婕率先敗下陣來。她避開視線，幽幽地嘆了口氣，轉頭對黎叔說：“你先去讓他們上菜吧，先吃飯再說。”
“不用了。”顧西恩突然站起身，表情平靜而淡漠，他在蔣婕頹然困惑的眼神中，近乎殘忍地說：“謝謝你剛剛的提醒，不如我們就來做一個假設。假設你當年真的並沒有嫁給顧以鶴，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我，你也不必成為我的母親，就當顧西恩這個人在你的生命裡從來都沒有存在過。我們毫無瓜葛，不再過問彼此的生活，可以嗎？黃太太？”
馬上就要新年了，s城向來年味兒極淡，卻也免不了大街小巷仍然要爭先恐後換上中國紅，城市處處張燈結彩，從街頭走到巷尾，滿目都是喜氣洋洋的一張張臉。
沈白的車從商場地下車庫開到地面，看到路口處站著一個穿著玩偶服的人，正在派發免費氣球。車子移動過去，沈白搖下車窗，笑著詢問：“可以給我一個嗎？”
玩偶轉過身體，聲音甕聲甕氣地從玩偶腦袋裡傳出來，“先生，這個是免費給小朋友的。”
沈白理所當然地點頭，“對，我這裡就有一個剛剛跟媽媽吵完架，現在非常傷心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