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被淚水所阻,眼前的一切再度朦朧起來,待重回清晰時,他看見幼時的自己正跟著爹走在蜀中旌陽的一條偏僻小道上。
“爹,我們又要搬家嗎?這次去哪?”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地,他不由自主便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自他小時候那場大病醒來,爹就帶著他離開了那座四季如春的美麗山谷,過起了四海漂泊的日子。但他一直很不解的是,爹明明是個挺拔英俊的頂尖劍客,卻總喜歡披著蓑衣佝僂著身子,擺出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尤其是那頭自出谷後就不再修剪的發須,讓他看起來既邋遢又滄桑,完全看不出正當壯年的英武模樣。
此時,蓬頭垢面的爹轉過頭朝他嘿然一笑,大大咧咧道:“臭小子你不是總抱怨爹居無定所、四處奔波嗎?這回爹給你尋個師門,讓你天天關在裡面出不來,還有嚴厲的掌門師父時時刻刻管教於你!嘿嘿!”
“啊!不要!爹我不去師門!我要跟著你!”才滿八歲的蕭君祈一急,小手中緊緊握了一路的藍玉瓶便不小心掉了出來,瓶蓋砸開,一直被關在瓶中的小藍蟻好不容易重見天日,興奮之下頃刻就跑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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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藍蟻跑了,小君祈更著急了,連忙撿起掉在地上的瓶子,又匆匆要去追那溜得飛快的小傢伙。
誰知遠遠聽見一陣風吹草動聲後,剛剛還嬉皮笑臉的爹突然目光一凜,一把撈起他就朝前方狂奔起來,還順便點了他的啞穴,任憑君祈如何伸長雙手都夠不著他最寶貝的小藍蟻了。
在爹使得爐火純青的“騰雲駕霧”輕功下,身邊景物全在飛速地向後掠去,耳畔呼呼刮來的狂風又開始扭曲四周的畫面……
這一次出現的地點,是在他最熟悉的乾華派後山上。只不過這時的乾華,還依舊是當年人聲鼎沸威名遠揚的靈霧仙山。
“祈兒,爹恐怕又要離開你一陣子了。爹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自個要勤加練武,不許再到處闖禍!不過有你掌門師父在,想來你也鬧不出什麼大事。若是想你爹我了,就給老地方送信,小雪會把信帶來給我,爹若得空自然會回信。但你一定得記住一點,無論發生任何事,絕不能妄動殺念!”
當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爹的臉上分明是極其嚴肅認真的神情,就連他闖出最大的禍事時,也不曾見過爹用這個表情。
“好,孩兒記住了。爹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記得每日按時吃飯,衣物別堆到最後才洗,你的劍孩兒已經替你擦拭過了,不過那舊蓑衣也該換一件了,還有……”
每次爹臨出遠門前,他這個做兒子的都要滔滔不絕地叮囑好一番話,好像他才是長輩似的。不過若不這麼一遍遍重複的話,他這從不拘小節的爹肯定又會任意胡來了。像是大冬天一回家,見爹赤著膀子烤衣服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臭小子!到底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婆婆媽媽的還像不像個男人?你老子我英明神武,自然不需你小子來提點!走啦!”風風火火地丟下最後兩個字,爹再不留戀地轉過身去,高大魁梧的身影重又縮回佝僂小老兒之態,蹣蹣跚跚的讓他忽然鼻頭一酸。
自此一別,他就再也未曾見過爹。就連往來的書信,除了最初的一兩封外,其它的均是有寄無回。
爹近來一定很忙吧?
他不敢想其它的可能……
場景再變
黑黢黢的狹窄小巷裡,蕭君祈發現了一個蜷縮在巷子口的落魄少年。
是他自己。
腦海裡浮現出從市井裡聽來的流言
“!今個真是多事之秋啊!沒想到江湖第一大派乾華劍派,竟在一夜之間被仇家給滅門了!”
“什麼?你這小道訊息騙人的吧?當今武林,誰敢與乾華派為敵?再說了,身為武林盟主的尹掌門可不是吃素的!”
“你居然不知?連尹滄瀾都失蹤了!巴州城就因為這事正全面封鎖呢,連只鳥都飛不進去!不信你去打聽打聽!”
初聽聞這個訊息時,他是一點都不曾相信,甚至覺得這群人實在無聊,竟編出這麼個荒唐的謠言來。但當他親耳聽守城官兵們也議論起巴州封城之事時,心裡卻是咯噔一下,徹底亂了手腳。
渾渾噩噩地走到窄巷裡,卻發現面前只有一條堆滿了箱子的死路,有那麼一瞬間,他倒確實升起了求死的念頭。
先是孃的去世,接著是爹的出走,再然後,連他唯一還擁有的掌門師父都失蹤了,他真的一無所有了……
或許自己就是命中註定的天煞孤星吧?他在乎什麼,喜歡什麼,老天爺都要全部從他身邊奪走,一分一毫也吝於留給他。呵,像他這樣的剋星,真的不該活在這世上呢……
眼睜睜看著無邊的黑暗一點點吞噬自己,一隻只無形的鬼爪在把他拖入地獄的深淵,蕭君祈卻感到深深的無力和絕望,絲毫都不想再繼續堅持他一直謹守的信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