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傾墨已經沿著河邊走出老遠,順著潺潺流水來到一座農家小院前,院裡的小板凳上坐著一個小女娃。小女娃好奇地盯著面前盆裡的活魚出了神,竟不小心一頭栽了進去,好不容易爬起來時她滿頭滿臉都是水漬,忽然狼狽不堪地大哭起來。
傾墨撇了撇嘴,心想你哭有何用,一會引來你爹見了這身狼狽樣,肯定要嘲笑訓斥你!
果不其然,嘹亮的哭聲將附近地裡還拿著鋤頭的莊稼漢子引了過來,見著孩子哭鬧,他便一把丟了鋤頭急急奔上前檢視。可出乎傾墨意料的是,那莊稼漢並未教訓女娃,而是抱在懷裡一邊好言哄著、一邊用黑黝黝的粗糙手掌給她擦拭臉上水漬,全然一片心疼寵溺之態。
看著這樣溫馨的父女相處畫面,唐傾墨突然覺得有點羨慕。對自己而言,她可以把唐家堡弄得雞犬不寧,也可以隨時挑戰門內的至高權力者唐門門主,但就是不可以哭!
在她小的時候,嚴厲的父親就從不曾哄過自己,只要她一哭便毫不留情地肅聲斥責。說她身為唐門下任宗主,怎能如此脆弱愛哭,平白讓下屬看了笑話!日後要如何接管唐家堡?
每當這種時候,連疼她的孃親都不敢上前哄勸,眾人只能袖手站在一旁冷冷看她,而她爹更是會憤怒失望地拂袖離開。原本唐戰還會不顧阻撓地上來護著她,可在傾墨七歲那年,最寵她的大哥就被趕出家門了,在門主的命令下也再沒有人敢來維護自己。
漸漸地,她就不再哭了,因為哭泣也無人會對她施以援手。她慢慢學會了獨立,學會了隱藏心事,學會了不去依靠任何人,也學會了怎樣成為堅強理性的唐門主人。但同樣的,她的心裡也逐漸長滿了寂寞的藤蔓,那些敏感脆弱的心情無人傾訴,那些把握不定的想法無人交流,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腐朽荒蕪,再用更決絕冷漠的眼光去看這世間。
唐傾墨不需要知道自己做的正確與否,只要站到足夠高的地位,掌控足夠多的權利,再理智地計算好利益得失讓唐門在江湖上立於不敗之地,那麼她的言論就是命令,她的想法就是真理,唐家堡所有人都得毫無怨言地服從於她!
可是,在看到那院中的小女娃被父親捧在懷裡軟語安慰又諄諄勸告時,她心裡突然冒出來的羨慕和渴望又說明了什麼呢?
就在她怔怔地望著小院出神時,蕭君祈也從後追上來了。他一眼就看到師傅在盯著院中的父女二人發呆,而且他還敏銳地察覺到她專心注視的眼神裡,有羨慕和渴望。
那種渴切的神色,就好像餓極了的小姑娘在對著一串遙不可及的冰糖葫蘆望眼欲穿。即便對著傾墨最喜愛的小吃和首飾,他也不曾見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這讓他忽然感覺很心疼。
“師傅……”君祈輕聲喚她,清澈眼眸裡再度泛起波光粼粼的水色。
傾墨被他打斷了思緒,終於回過神來,轉眼看見那雙溫柔的眼睛,她又覺得有點恍惚。
院外的倆人引起了抱著女兒的莊稼漢注意,他一眼就認出這個決定了繁城未來的少年,頓時喜上眉梢,便走出院子來笑呵呵地向他表示感謝。
這一下倒是重新喚醒了傾墨的怒意,她哼了一聲,只丟下一句“你們慢談,不用管我!”便甩袖走人。
蕭君祈哪能讓她再跑了,連忙辭別那人緊跟師傅其後,一邊跟著一邊無辜地問道:“師傅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徒兒又做錯事了?”
傾墨頭也不回,直接答道:“自己想!”
君祈無語,猜測著試探:“是因我傷了唐大哥嗎?此事源於誤會,徒兒不是故意的……”
“還有呢?”傾墨依舊沒回頭。
“還有?那……是因徒兒找你時動作太慢了?”
傾墨聞言,恨鐵不成鋼地咬牙道:“笨蛋!你今日在臺上與為師作對之事怎就不記得了?”
君祈愣了愣,終於明白過來師傅為何生氣了,可他覺得自己所為並沒有錯,此時也只好沉默以對。
傾墨許久沒有聽到身後之人答覆,不由轉身叱問道:“怎麼?孽徒你還不認錯!”
君祈有些為難地望著那雙飽含怒意的明眸,猶豫了片刻,仍是誠實開口道:“師傅,徒兒覺得此事自己並未做錯。”
“你!”傾墨氣急,一跺腳又背過身去,賭氣道:“既如此,你不必再跟著我了,我教不了你這樣的徒弟!”說完,她甚至往前飛奔起來,似乎再也不想見到身後的少年。
“什麼?師傅等等!”蕭君祈大驚,剛要繼續追上,卻突然感到一滴溼潤的水珠落在了臉上。他抬頭望望天色,居然烏雲密佈,眼看就要下起大雨。
因擔心師傅淋雨著涼,他乾脆快步返回之前的農家,想找主人借把傘來遮雨。
然而傾墨卻不曉得他的心思,跑了一段路後,情不自禁回頭偷看了一眼,誰知那孽徒竟真的沒有追上來!這下子她懊惱極了,一邊不停咒罵著不孝徒,一邊心裡又感到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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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不要她了嗎?
沒良心的!
心情不佳,腳下的步子也漸漸放緩了,傾墨漫步走在一座古樸的小橋上,眼望橋下無情的河水滾滾流逝,好像某個人的沉默離開一樣決絕。
耳邊不經意飄來路人的幾句對話
“要下雨了,小寶快跟娘回家啊!”
“嗯娘,那個姐姐怎麼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