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不是喜宴,而是鴻門宴,真正的鴻門宴。
也許左行早就猜到了,只是他不願意相信而已。
他想在心裡保留最後一份希望,寂寞痛苦的時候,他可以安慰自己,在人間,他還有一個好妹妹,還有鐵秋山這樣一位好朋友。
可是現在,他失望了,等待他的,不是鐵秋山熱情洋溢的笑容,不是鳳冠霞帔的慕容可人,而是幾百把閃著寒光的鐵劍鋼刀,幾百雙充滿仇恨的眼睛,幾百張滿是殺氣的臉……
左行不想知道是不是鐵秋山出賣了他,這已經不重要了,知道了,反而更添傷心。輪回無常,一個人犯下的錯,總得一個人去扛,一個人欠下的債,也總得自己去還。
他犯下了太多的錯,欠下了太多的債,他想,現在該是自己償還的時候了。
他的手上空著,腰畔也空著,他的折花刀早已沉在了桃花溪底,在他走出塵月寺的時候。
柳惜別得知他的狼叔竟然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左行是因為他遇見了花錯。
可是左行已經死了。
左行死了嗎?
很多人都不願意相信,花月寒不願意相信,花錯不願意相信,霍紫怡不願意相信,柳惜別不願意相信……所有愛他的人恨他的人都不願意相信。
柳惜別自廢了武功,他不要這個仇人任何的可憐與施捨。他扔了狼刀,重新拾起了他父親雪狼的天王斬鬼刀,他要用父親的刀法,親手剁下左行的腦袋。他堅信左行沒有死,他一天沒有親手殺了左行,他的仇恨就永遠也不會消減。也許,柳惜別就是下一個左行,下一個殺人狂魔!就好像左行為了逼出林尋風和冷血一樣,他這麼做,是為了逼出左行!
花錯拿起了他的劍,指著柳惜別道:“你殺不了他的,因為他是我的父親!不管他曾經做了什麼,不管他曾經錯得有多麼厲害,他永遠都是我的父親。只要有我在,你就永遠也殺不了他!”
霍紫怡的廣寒宮顯得更加寒冷寂寥了,憑欄無盡處,凝霜露。她和左行的故事剛剛開始就已結束,她不願意就這樣結束,她想,左行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她的懷裡。
花月寒呢?原來她與左行之間的錯,終究不能一錯到底……
人生自古誰無死呢?左行活著就是行屍走肉,既然活得那麼痛苦,死了,也不免是一種解脫。
但如果他知道他的月寒和小壺嘴還活著,這世界上除了痛苦,還有許多愛他的人和他愛的人,他還會走嗎?就算真走,也絕不會走得這麼絕情,這麼無牽無掛的。
左行常常醉,醉了常常躺在屋頂上聽風,看月。
“夜風吹著竹林,宛如驚濤拍岸,夜半聽竹,縱然很快樂的人也會覺得悽涼蕭瑟,更何況,我不是那所謂快樂的人。
常常被秋日紛擾的紅葉羈絆,心中會莫名平添幾許哀傷。
常常覺得自己就是個浪子,總在落花浮萍的無根飄零中。
可我仗劍江湖載酒行的歲月,卻遠不如傳說中的那般瀟灑。多少個無星無月的夜晚,我舉杯,也無影與我對,只好獨酌。我渴望來一點月光,好讓我感受到來自遠古的那一點溫暖,讓我可以溫一壺月光下酒。可卻為何只有夜風吹著那竹林依然,吹得那黃葉蕭蕭而落,落了滿階……
一路走來,我已走得倦了,人就像蜘蛛一樣,不斷織著情與錯的網,然後將自己網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