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父親去了千里之外,母親也打算和我一起走過去。可是那次,她沒能跟上去。我們當時生活的地方是一個很混亂的地方,鐵柔族、樓蘭人、辛丹人都有。還有各種亡命之徒,逃獄的囚犯。那兒的女人不多,母親生的也算好看,他們覬覦母親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母親要走,就偷偷在母親的茶水裡下了藥。”
“我當時正在和樓蘭的桑華一起玩遊戲,聽見草屋裡傳來喊叫聲,才趕緊跑回去。門從裡面鎖的很緊,桑華用他們家的砍刀破開了門。他師父和另一群男人罵罵咧咧走出來,然後我看見了我咬舌的母親。”
“母親咬舌那一下應該是被人砸開了下顎,所以沒有死成。但從那以後,她就變了。她再也不好好打扮自己,每天穿的破破爛爛,甚至連我也不許打扮。我不能穿好看的衣服,漂亮的裙子,臉上不能抹潤膚的油,而是黑黢黢的木炭。我不被允許和男孩子玩,連說句話也不許。我唯一的好朋友桑華為了給我報仇,偷了他師父的刀跑了。樓蘭人全部去追殺他。我們的日子才稍微好些。”
“我的壞日子卻真真來臨。母親每隔幾天都會給我剪頭髮,”大皇嫂伸手在雪犬的頭上比了比,“每次都比這樣還短。”
十幾歲的小姑娘哪個沒有一頭烏黑秀麗的長髮,就連辛丹族的金髮也會好好的梳理起來,燙出海藻一樣的波浪。鐵柔族是褐色的頭髮,姑娘們全部紮成小指粗的辮子,然後在辮梢上插上五顏六色的格桑花,翩翩起舞。
大皇嫂禿頭鳥一樣的短髮簡直成了異類,她滿臉烏黑,身上破破爛爛,髒臭不堪。這是她母親要求的打扮。
她母親說,只有這樣才不會有男人注意到她,她才不會受欺負。
的確,這樣一打扮,別說是受欺負了。我大皇嫂簡直讓人聞風喪膽,以驚世駭俗的外表徹底與友情絕緣。
大家的統一意見是此人不男不女,離她遠點。
於是我大皇嫂被迫醜了很多年,很多年沒有朋友,更沒有追求者。
還一度被選為父母嚇孩子的幫手,例如此種話“你要是不吃飯就把你送給那個叫花子”,“你要是不睡覺就把你送給那個醜八怪”,“你要是不念書就把你送給那個怪物”。
總之,大皇嫂是叫花子,是醜八怪,是怪物。
他們朝她扔牛糞,扔屎殼郎,扔掛在頭上就摘不下來的蒼耳。
最初的時候,她覺得委屈,想要把自己拾掇的好看一點,給那些欺負她的人看看自己本來的樣子,是她母親將一把剪刀橫在脖子上,她才接受了自己必將一生都醜陋下去的事實。
但或許上天並不願意讓好看的姑娘被埋沒,它讓大皇嫂的父親回去了。
那已經是幾年後了。
北疆的仗打完了,徐淵帶領軍隊回來了,他去迎接她們母女。
大皇嫂的母親哭了整整一夜,是苦盡甘來,久旱逢甘霖的喜悅。是一個在春閨裡將丈夫夢到了數百次,夜夜哭溼枕巾的婦人的喜悅。
第二天,這個女人將自己的女兒叫到了床前,對她說,“你父親要回來了,但我不能去迎接他。”
還是孩子的大皇嫂不明白“為什麼?娘,你不舒服嗎?”
她母親搖頭“我不想以這個樣子去見他。但你可以,你被保護的乾乾淨淨。你是他女兒,沒有了我,他會一直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