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著手,好半天落在牛頭上,喃喃道:“行啊,你們都長本事了……”這個你們指向很模糊,她也不知道說誰。
黃牛喝飽了水,大大的腦袋從她手下繞出來,然後伸舌頭舔了舔她。
它的動作一貫的慢吞吞,此刻卻奇異的給了她一種溫柔的感覺,像阿孃的手撫摸她,又像阿孃用溫和的目光望著她。
那溫柔的神情,瞬間撫慰了她傷痕累累的靈魂,讓她沉浸在那種被人關懷被人在意的柔情裡頭,使那隨著莊稼燒焦而化為焦土的心田重新返綠,陰沉的心境中也有了陽光。
“一切都會好起來,或早或晚。”
起心動念之間,她給自己答案。
範公範婆他們雖然已經離世,但他們留給她的,不止財富,還有愛,財富或許會離開,但愛不會。
她只遺憾在她沒有完全學會去愛的時候,兩老就離開了。
想到二老,她那顆焦躁傷痛的心就完全的安定了下來,苦難是人生的一部分,沒有苦,便不知何為幸福。
禪宗六祖大師說: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她沒有修道,但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
自她出生,記事,成長過程中,無數人阻攔,但她依然沒有放棄自己要走的路。
但求心靈的自由與安寧。
若因為被人破壞過一季糧食,而從此遠離土地?
不,她做不到。
相反,她心裡漸漸激蕩起一股不服氣,一種不肯被命運壓服的執拗,她偏要將地種好,偏要去做到最好。
一年又一年,守著土地,耕種,收獲。再大的折辱,再大的苦難,她只把自己看做是一片土地,任憑電閃雷鳴,自巍然不動。
便是因為片刻間偶得的這一點頓悟,等她再回神,心緒已經完全的平靜下來,心底的傷痕雖然還在,血口那裡卻已然結痂。
便是再要平複還需要時間,她的理智也回來了。
當下想到的便是這宅子跟地的主人範成。
她算計了一下手頭的銀錢,覺得給範成租子不成問題,要是他不要錢,那就給他她存的糧食。
想到就要去做,她就著水桶裡頭的水洗了手臉,而後去找陳力。
陳力對範成也是一肚子埋怨,卻不敢就這麼跟繪之說,只道:“行啊,租子不租子的,他也不差那幾個錢,到時候留給燕子娘,託她還給他好了。”
繪之道:“你最好捎信去,叫他回來一趟,趁著我們還沒走,把地跟宅子都交接了。”
陳力只哼哼哈哈,被她看的沒辦法才道:“我找人送信去吧。”
繪之:“你找誰?自己去一趟不行嗎?”
陳力道:“不行,這裡這麼多事能離開男爺們操持嗎?”他一揚聲,就見繪之挑著眉看他,他只好又漸漸降低了聲音:“我還怕你們趁著我不在,偷偷走了呢。那西水那麼大,我怎麼去找?一路要飯一路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