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之出門,有鄉野鄰居看見,照例要跟她打聲招呼:“繪之出去放牛?”
繪之淡淡的道了一聲“嗯”。
她其實內心抗拒跟外人打交道,範公範婆在這一點上完全沒有逼迫她的意思,竟然也由著她的性子生長。
鄉裡鄉親的處久了,鄰居們也知道繪之不是個活潑的性子,以前還嘀咕,現在範公主動承擔起學堂的費用,不用孩子們教束脩就可以去上學,大家多多少少的都對範家多了些尊敬,就更沒有人嫌棄繪之寡言了。
話說回來,雖然繪之寡言少語,有不同於她年齡的沉悶,但仍舊是許多婆娘眼中的好兒媳人選。
繪之種的幾塊地,從來都是他們村裡産糧食最多的,當然這個是羨慕不來的,誰也做不到同她一般的勤快。大家對於勞動,是為了果腹的需要,而不是像她一樣,汗水滴下去,心裡想的是收獲。範公範婆都是勤快人,繪之本來就不懶,在這種環境中,她只有更加熱愛勞動的。
婆娘們選兒媳婦的標準當然也很實際,沒有那麼浮誇,事實上,許多人都是清楚的,“好女不穿嫁時衣,好男不不吃分家飯”,靠父母靠兄弟的人有,但一輩輩的人傳下來,大部分人都樂意叫子女勤快些能養活自己,這些樸素的道理才是繁衍生存的真諦。
繪之勤快,種的糧食産出高,這就在村裡有了好名聲,且這種名聲不叫人嫉妒,反而能讓一些人心生欽佩。
當然,她一個人不可能耀眼到光芒萬丈,籠蓋四野,但在村裡走了不少人的情況下,她這麼淡定的勤懇的勞作,叫許多心浮氣躁的人也漸漸沉下心來,無形的竟然起到一點穩定人心的作用。
此時她坐在牛身上,頭戴鬥笠,由著牛慢吞吞的沿著道路走到哪裡吃到哪裡,內心是充滿平靜的。
還沒開春,草都是枯黃枯黃,但牛並不嫌棄,照樣吃的很有興致,她坐在牛背上,望向遠處。
遠處的山籠罩在一團薄霧之中,她甚至又想起不期而遇了兩次的那個陌生人,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在什麼時候遇上。她並沒有因此心生期待,只是難得有人在她心裡留下不一樣的印象。這種印象,有他身上穿的那件她做的衣裳的緣故。
好像兩個人在不知彼此的某個時刻,便有了聯系一樣。並且,那個人既然都穿了衣裳,肯定也住過山間小木屋。
這麼一想,就有種他們或許是同類的感覺,都曾經流浪過,不過她幸運,找到了停駐的家,而他呢,不知道現如今又如何。
無論怎樣,對於這樣的一個陌生人,她生不出惡意,心裡是盼著他好的。
黃牛吃夠了草,慢吞吞的踱步到路邊的小溪流旁喝水,繪之被陽光一曬,心情也跟著暖洋洋的,跳下牛身,找了棵樹把牛拴住,自己則爬到樹上,躺了下來。
可巧她躺下的地方不遠有一隻鳥巢,小鳥在裡頭嘰嘰喳喳,大概也是爹孃不在家。
風還有點涼,望著這些毛茸茸的小家夥,很顯然是它們的爹孃慢吞吞的,下了蛋捨不得離開,這才留在此地,沒有飛往更溫暖的南方。想著它們在爹孃的護佑下總算是挺過了漫長的冬季,臉上又不由自主的露出笑。
繪之以前還有興趣掏鳥窩,後來大了,範婆不許,她便不做了,此時雖然做了不速之客,但沒打擾這麼毛茸茸的小鄰居的意思,將鬥笠蓋在臉上,閉著眼感受稀稀疏疏,如星子一般透過斑駁的樹葉間隙,又透過鬥笠落在她臉上的陽光。
不一會兒她迷迷糊糊起來,朦朧聽到黃牛吃飽喝足走到樹下趴下的聲音。
有一陣風吹來,青草的香氣漸次浸潤,她在這香氣中舒展了眉頭,恍然又入了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