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府眼簾一掀,笑了起來:“藺大人,此次你升遷,本官請府衙眾同僚,與你接風洗塵,順便熟絡熟絡。略備薄酒,還望不要嫌棄。”
藺伯欽方才聽了楚姮的回答,心底那一抹不快早已消失殆盡,他抬起頭,淡笑道:“陳大人說的哪裡話,你為下官精心準備宴席,下官感激還來不及,怎會嫌棄呢?”他一抬手臂,“還請陳大人引薦一下諸位同僚。”
“落座,落座。”陳知府引著藺伯欽去席桌,另有丫鬟帶楚姮濯碧往花廳去。
臨走時,藺伯欽還回頭看了她一眼,楚姮露齒一笑,意思讓他放心。
楚姮和濯碧還沒進花廳,就聽見一群女子嘰嘰喳喳的談笑聲。
但見一張大圓桌上珍饈滿桌,坐滿了七八名官太太,還有不少婢女丫鬟靜靜地站在花廳的角落,捧銅花手爐,端盥洗水盆。
正中一名四十上下的婦人,臉圓眼大,穿著一件折枝梅花的墨色褙子,見得楚姮進屋,忙笑著道:“這位一定是藺大人的夫人罷?快快請坐。”
楚姮卻不急著落座,倒是有禮的對眾人屈膝,低眉斂目,“各位夫人安。”
那四十歲的婦人本以為楚姮來自小縣城,不太瞭解規矩,卻沒想到她一舉一動極懂禮數,頓時心生好感,溫言道:“藺夫人不必客氣,在座各位都是藺大人同僚妻妾,說來,大家以後同在望州,也算是互為好友,可隨時走動走動。”說完,她便從左至右給楚姮介紹。
四十歲的婦人姓雲,乃陳知府的髮妻。她左邊穿亮粉色緞面團花衫的,是陳知府最受寵愛的蘭姨娘。以及趙琦的夫人朱氏,吏房經承張氏等等,共計八人。
楚姮一一見了禮,就連比藺伯欽官職低的夫人,她都報以微笑,倒讓雲氏更生喜歡。
“藺夫人不用拘泥,此次設宴本就是給藺大人接風洗塵,說來還是我等沾了藺大人的光呢!”朱氏話音甫落,抬眸看向眾人,“諸位說是不是?”
當下除了雲氏,都有人低聲附和。
楚姮略一皺眉,覺得這話怎麼有些刺耳。她自然不肯落了下風,抬眸故作訝異的問:“難道諸位夫人的夫君升遷,陳大人沒有為他們設宴?”
在場諸婦面面相覷,這不明擺著陳知府不喜歡藺伯欽才給設宴麼,她們夫君又沒得罪陳知府。可若回答“沒有設宴”,就有種不受陳知府賞識的意思,兩頭為難,都不知如何回答。
楚姮忍笑。
那朱氏只好尷尬的舉箸,“吃吃吃,大家快吃菜,這麼冷的天可要涼了。”
當下大家彷彿找到了一個緩解尷尬的點,紛紛夾菜。
期間又有幾個問楚姮一些刁鑽問題,楚姮都不動聲色的擋了回去。便在此時,那蘭姨娘突然道:“我看藺夫人挺喜歡吃這道清蒸鱸魚,難道在雲州,藺夫人不常吃麼?”楚姮還沒來得及回答,那蘭姨娘卻又尖著嗓子說,“我聽聞,藺夫人不是頭嫁給藺大人的,此前還有過三任丈夫。第三任丈夫是個員外,家財萬貫,難道藺夫人也沒吃過清蒸鱸魚?”
此話太過直白,幾乎所有人女眷都愣了愣。
幾道看好戲的目光落在楚姮身上,又有幾人竊竊私語,倒是那雲氏不滿的斥責她幾句:“蘭姨娘,當著眾人,說話要懂些分寸!”
“姐姐,我就是好奇那麼一問,可沒有別的心思呀。”蘭姨娘嘴角一勾。心想,陳知府刻意交代,讓她刁難李氏,她這麼做是應該的。而云氏明知道陳知府不滿藺伯欽,她還處處維護李氏,難怪陳知府對她越來越不喜。
楚姮夾菜的手微微一頓,身後的濯碧氣的渾身都在發抖。
就在眾人看好戲的目光下,楚姮卻從容的笑了。
她優雅的用絲帕輕輕沾了沾嘴角並不存在的油漬,抬起漂亮的眼眸,柔聲道:“蘭姨娘倒是想岔了,雲州臨河,每年春季鱸魚豐收,價錢十文便可得一條。莫說是我那早死的員外前夫,便是曾嫁過的秀才、屠夫,餐桌上也不少這鱸魚的。”說到此處,她語氣一轉,“幸而四次都是嫁與人家做正室,想吃鱸魚,時時刻刻便能吃到;想買個小玩意兒,隨隨便便也能買到。不像做人家的小,吃穿用度全都得正室同意;說話做事,也要看正室的臉色。”
楚姮這番話,可是戳到了蘭姨娘的心窩子!
蘭姨娘這輩子再得陳知府的寵愛,始終是個妾室,始終要把雲氏叫姐姐。雖然吃穿不愁,可中饋掌在雲氏手裡,她要吃什麼買什麼,用出去的銀子,還當真全部要給她報備!
她臉色鐵青,楚姮卻愈發悠哉。
飯桌上氣氛好似風起雲湧,一時間鴉雀無聲。
到底是雲氏一聲輕笑,打破尷尬:“如此看來,藺大人對藺夫人必定不差。”
楚姮甜甜一笑,拔下發間的牡丹銀釵:“是呢,就像陳大人對陳夫人一樣。”
眾人看她手中銀釵極為精緻,覺得眼熟,直到那雲氏也取下發間一支百合花的銀釵,眾人才驚覺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雲氏看著手中的百合銀釵,並不如楚姮所想的那樣喜悅,甚至眉宇間染上一抹悵然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