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廂,趙義被獄卒踉蹌地推進牢房,差點吃了一嘴的泥。
四下望望,用手掂量掂量木製的門欄,自言自語道:“這牢房也不用點心,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走出去呀誒,真沒意思。”
隨意找一塊幹淨點的地坐了,三面粗糙的磚牆上,竟連只言片語都沒有,若是在京城詔獄,別的不說,牆面上歷年犯官們留下的詩詞題字,都是一處別樣的風景。
“到底蠻荒之地,百姓讀書少啊。”
自說自話了半晌,趙義斜眼朝角落的陰影看去,還是沒反應。
趙義摸摸下巴。
先推推胳膊,趙義笑出兩顆虎牙,“哎,兄弟,你哪兒人呀?”
不理。
趙義笑意微滯,再拍拍肩膀,“兄弟,相逢即是有緣,咱們現在也算獄友是不是?同是天涯淪落人,以後咱們好歹得朝夕相處,生活習慣啥的,也得適應適應是不?”
還是不理。
嗨!
趙義脾氣上來了。
居然比張載那小子還悶葫蘆。
想當初,自己能擠下一眾輩分高、資歷老的同袍,升上總旗,自己這“舌吐蓮花”的本事,絕對是個殺手鐧。
牢房對面的張載,看著趙義圍著他的“新任獄友”,晃來晃去、嘰嘰歪歪了大半個時辰都沒完,只管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
想當初,趙義能升上總旗,要說直接原因,便是延綏千戶所的上官們被他這張嘴煩夠了。
延綏乃九邊重鎮,武官們不說目不識丁,也相去不遠。
但趙義年少卻是出身富貴,每次寫軍中奏報的日子,便是軍中文書們叫苦連天、水深火熱的開始。
說不過人,寫不過人。
整天因為只言片語被人挑刺,神仙也得冒火。
以其當年立的軍功,完全可以升上百戶,但千戶所的同袍們實在不堪忍受日日“魔音穿耳”,於是眾人所請之下,負責的千戶大筆一揮,趙義升任承天門千戶所總旗。
回想前事,張大總旗還是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
一起負責辦差的第一次見面,三個時辰,除去中間喝水和自己幾次出鞘打岔,趙義足足說了兩個半時辰,從唏噓自己家道中落到打聽京城有名的酒館,從吐嘈延綏文書的爛筆頭到吟誦自創的西江月。便是在監牢裡對著犯官的家人也能說個沒完,從犯官最喜歡哪個妻妾到妻妾間爭鬥的故事……
開始手下的校尉力士還自以為跟了個和氣的上官,每次燈油火耗的提前交差後總喜歡圍著趙義,聽他說那不得不說的故~事。
時間長了才覺得有點別扭,怎麼全是些後院八卦、捕風捉影的玩意兒。
漸漸人煙散去,不被追捧。
最後,竟無人願意與其一同辦差。
只因託了趙義的這張大嘴,底下的校尉力士們不得不“被迫”增加了工作量,個中酸楚難以言表。
轉眼到了牢門遞飯的時刻。
瞅著破碗裡的幾根爛菜葉,其上泥土尚新,趙義瞪圓了眼睛,“兄弟,這是人吃的麼?”
獄卒嘎嘎邪笑,啐道:“愛吃不吃。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敢嫌棄。”
說完剮了趙義一眼,徑直走開了。
“嘿!”
趙義餘怒尚溫,卻見一直不理會自己的獄友走上前來,拿起歪在一旁的破碗便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