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門。
日過天中, 驅雲破霧。炎炎熱輝,灑落於溢滿暗色血痕的青石板磚上。兵戈交接之聲,鏗鏘不絕於耳,馬蹄高高揚起,複又踏落在滿地狼藉之中。
身披盔甲的女子丟棄了赤黑長弓,反手抽出一把鋒銳寶劍,直指敵陣。但凡有上來迎陣的,皆被她一劍挑落下馬。劍鋒或刺心肺,或擊手筋, 招招皆是狠辣直刺要害,叫人無從還手。
“少一個個上來送死!”
但聽江月心一聲冷喝,眉眼間滿是冷嘲之意, 手中劍似凝著月華雪光;她反手挽一道劍花,姿勢行雲流水, 如一道精心設計的皮影起舞。
敵陣深處的淮南王李素,漸漸蹙起了眉。
他早就聽聞不破關城的江家人武功高超非凡, 若不然,江亭風也不會以年紀輕輕的二十八之齡便成為了霍天正的得力部將。看來這江月心,亦然如是,絕不易與。
“你們幾個,一塊上。”李素揚起了下巴, 示意道,“早點把這個女人解決了。”
他身旁的副將有些擔憂,道:“這般對一介弱女子, 只怕是有些師出無名。傳出去了,於王爺的名聲而言也不好……”
“名聲?”卻聽李素嗤笑一聲,道,“本王從不介懷這等無聊玩意兒。”
部將有心再勸,卻欲言又止,只得比了個手勢,叫部將一起上。軍士得令,齊齊亮出劍槍,大喝一聲,便朝前湧去。
黑色的玄甲之潮一動,江月心背後的長安門守將也動了起來。雖守軍微薄,已是強弩之末,卻也不願將這宮城拱手讓給淮南王,反而愈發神情激昂,越戰越勇。一時間,喊殺聲響徹天際。
又見於人群之中,江月心的身影便似一道赤色電光一般。她揮舞手中劍,孤身沖入敵陣,揮劍之處,濺起一片飛血,如春日飛花,又似紅月照空;她雪白麵頰沾了點點猩紅,便如紅梅落入雪地似的,映得她面容愈發冷肅。
幾個軍士齊齊向她揮劍,電光火石間,劍鋒便狠狠地朝著她的胸膛切去!下一瞬,江月心便向後仰身,緊貼馬背,讓這一片雪亮劍鋒擦著自己鼻尖而過。硜硜幾聲響,是劍鋒撞在了一塊兒,齊齊掠過她的額心。
她的幾縷發絲被削斷,貼著面頰落了下來。只見江月心的腰肢柔軟一扭,右臂揚起,狠狠朝著身旁計程車兵削去!
一片慘叫聲起,連連不斷。
所謂“以一當百”,便是如是。
只可惜,江月心雖武功非凡,但長安門的守軍到底是有些力不從心了,他們只能且戰且退。“快開長安門!”淮南王旗下的將士眼見勝況近在眼前,便如此嘶吼起來,銀槍直指緊閉的門扇,呼喊聲如潮水似的,“開門求饒!!開門求饒!”
長安門的守軍身著淡青色的盔甲,淮南王的叛軍則是玄色。但見那玄色越逼越緊,將淡青壓為了綿長易碎的一線!
江月心微驚,心道一句:恐怕這長安門,不得不破了!若是長安門失守,那叛軍奪下內宮也不過是一日的事兒。屆時,李延棠又該何去何從?
想到那溫文爾雅、總是笑顏以對的帝王,她的心便微微地揪了起來。
這一分神的功夫,便有一支羽箭直直地朝她飛射而來。“嗖”的一聲銳利破空輕響,那箭矢便越過萬千肩頭,狠狠地、筆直地紮入了她的肩頭。
江月心的身子前傾了一下,眉心微擠。
“嘶……”她微吸了口冷氣,伸手摸一把脊背,喃喃道,“這可不妙。”
她中箭一事,好似鼓舞了士氣,竟叫那玄甲輕軍愈發勇猛起來。這般情況下,長安門定然是守不住的。絕境,似乎近在眼前。
“殺啊——”
“破了長安門!奪下內宮!還帝位於淮南王!”
“天命所歸之人,當是王爺!”
玄甲輕軍口中嘶吼著,殺紅了眼,無比亢奮,似乎已見到了李素身著龍袍、站在九闕之上,而他們因有從龍之功而平步青雲的模樣。
倏忽間,忽有一排箭雨傾瀉而下,朝著玄甲軍落去。這陣箭雨來的突然,打了李素軍一個措手不及。李素身旁的將領連忙抬起頭,卻見那城門上不知何時已立了一排弓箭手,最中央站著的,赫然便是李延棠。
身穿一襲明黃的帝王站在高處,雖李素離的遠,需抬頭瞧他,但他也能看到李延棠眼裡的冷意。
這樣的冷意,從來都是李素最厭惡的。
——這個堂弟,文采非凡、相貌出眾,又是曾經的皇儲。若非京城曾被大燕人攻破,他本該是集萬千榮華於一身的天之驕子。
李延棠大概生來就是享福的,什麼都不需去爭,便有人會乖乖呈到他面前。哪怕他流落民間、斷了雙腿,還會有如霍天正這樣的忠心臣子,艱苦扶他登上帝位。
不僅如此,連婉宜都對他青睞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