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來勘察現場的時候就發現了很有意思的事。夫人您自稱貴重的首飾丟失需要報警、但卻對上門提供幫助的警方人員視而不見。您的管家和傭人都說事發當晚沒有任何異常,但實際上他們卻比以往更早回了房間。至於您居住在一起的親戚們,提起這件事都滿臉不耐煩,甚至就連您的丈夫斯圖爾特伯爵,都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想說什麼?”伯爵夫人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疲倦。
“我推測事發當晚您和您的丈夫就什麼事情起了爭執。管家傭人不想惹事丟了工作所以早早躲回房間,您的親戚們對你們夫妻倆的爭吵習以為常根本不在意。至於您報警稱就是在那晚丟了首飾一事……”
大偵探向前一步,逼近了伯爵夫人。“您的丈夫和親戚都認為是您又一次的故意折騰——哦,他們還真的很瞭解您呢。”
桃樂絲從沒聽見過夏洛克用這樣譏諷又蔑視的語氣說過話。
“什麼?你是說手鐲沒有丟嗎?”華生皺眉,不解地看向站在桌子旁站得筆直,雙手放在身後的伯爵夫人。
“當然沒有丟。事發當晚下了大雪,如果有小偷想要趁亂混進來偷東西又怎麼可能只單單偷走一隻手鐲呢?那個被打破了窗戶的失竊現場,首飾盒裡的其他首飾雖然沒有那隻手鐲值錢,但也同樣價值不菲。如果是小偷,沒理由放棄。”
“讓那隻手鐲神不知鬼不覺從首飾盒裡消失的人,只能是斯圖爾特莊園內部、知道那隻手鐲價值的人。”大偵探把視線投向伯爵夫人,“我說得對嗎?夫人?或者說,這也是您希望我們可以得出的觀點。”
“你在說什麼……”在夏洛克咄咄相逼的眼神下,伯爵夫人開始顫抖,她甚至後退一步扶住了身後的桌子。“我……”
桃樂絲看著大偵探逼問伯爵夫人,自顧自去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了——就算今天真的在破案和智商上輸給夏洛克、導致她完不成支線任務,但該有的氣勢她也不能輸。攏了攏裙擺,桃樂絲朝聽見腳步聲看過來的大偵探微微一笑,“請繼續。”伯爵夫人的手鐲究竟牽扯了什麼故事?
夏洛克看看悠閑坐在沙發上饒有興致看向他的金發姑娘,眼神微微閃了閃,但沒有說什麼。再次把視線放回伯爵夫人身上,大偵探聲音冰冷。
“手鐲是你自己藏起來的。至於藏在哪裡,我想總和您兒子的妻子——錯了,馬上就是前妻——那位伊麗莎白小姐脫不開關系。”
“一旦伊麗莎白小姐死了,您的兒子就可以繼承她全部的財産。但身為一個男人,這樣難免會被人說是運氣好、靠繼承女人財産才得到財富。但如果那位因為‘意外’死去的妻子在死後被人發現,曾經偷盜了夫家最有價值的傳家寶呢?或者再傳出什麼名聲,說她嬌縱任性,只是因為和丈夫的長輩吵架就偷拿了貴重東西?或者,再有些別的什麼事?”
到時候,人已經死了,不管想給伊麗莎白按上一個什麼罪名,還不是由活著的人隨便說——
那隻會在伊麗莎白遺物裡找到的家傳手鐲就是鐵證。
只要把伊麗莎白的名聲抹黑,那麼依靠繼承亡妻財産的小斯圖爾特就不僅能名正言順霸佔對方的財富,對外還能經營出一副受害者形象。
會不會有人懷疑?
誰會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而得罪一位已經身價倍增、擁有無限未來的貴族青年呢?
斯圖爾特夫人,好謀算。
“什麼?!”在想清楚其中利害得失之後,華生醫生不敢置信地看向對面的伯爵夫人。“你……”
即使上過戰場、看到過那麼多恐怖的場景。但此時華生還是覺得心頭發涼——這世界上最可怕的,終究是人心。
“既然您已經在蘇格蘭場撤銷了報案,那麼手鐲的事情就告一段落。”居高臨下俯視著因為被說中心事而捂臉痛苦的伯爵夫人,大偵探臉上只有冷漠和不屑。“我會去找那位伊麗莎白小姐把您‘高貴的斯圖爾特家族’的傳家寶物歸原主。但這件事就此結束。如果有關於伊麗莎白小姐偷盜的風聲傳出,我們今天的對話也會一併公之於眾。”
靠在沙發裡,桃樂絲揚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大偵探。標誌性的黑色大衣和卷發,一雙深邃的眼睛裡好像藏著什麼她看不懂的東西。明明沒有任何利益牽扯,但大偵探卻願意在伊麗莎白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為對方跑了這樣一趟。
桃樂絲摸了摸自己厚重的裙子上柔軟的布料,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曾經把一套黑色封皮的偵探小說放在枕邊,一看就是一整夜。
夏洛克·福爾摩斯,即使穿越了時空,也還是大作家筆下那位正直、勇敢、聰慧、又帶著點怪癖的大偵探。
書房裡只剩下伯爵夫人近乎絕望的哭泣,來意達成的夏洛克不耐煩看著對方哭個沒完,扔下一句“就當您答應了”,轉身揮手示意桃樂絲和華生跟他出去。
把視線從大偵探身上收回來,桃樂絲坐在原地沒有動。獨生子出事,伯爵夫人如何傷心都不奇怪,但對方現在的表現卻讓在酒吧裡安慰過無數小姐姐的桃樂絲感覺到了違和。
“……夏洛克說錯了,對嗎?夫人”,把胳膊支在沙發寬大的扶手上,桃樂絲微微前傾了身體。“他說錯了。您不是把手鐲栽贓給了您獨生子的妻子,而是把它……原本的計劃是要把珠寶失竊栽贓在您獨生子身上。”
羞愧、自責、內疚、不安……獨生子謀殺未遂案事發,伯爵夫人做為母親有這些情緒不奇怪。但為什麼在斯圖爾特家族的人要麼忙著奔走幫著小斯圖爾特脫罪、要麼忙著和對方撇清關系的時候,伯爵夫人這位親生母親,卻一不去探望、二沒有聯絡舊友親故尋求幫助,而是躲在書房裡哭泣呢?
最無法解釋的是,伯爵夫人那種幾乎從內心向外散發、絕望到好像已經放棄了的情緒——
案子還沒上庭,伯爵夫人根本不應該這樣。
夏洛克和華生站住,把視線投向坐在沙發裡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