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婢女將我引到西廂,令我任擇一處院落居住。我挑了西北角一個荼靡苑,地處偏僻,環境清幽,正北有一雙層閣樓,古樸雅緻,院裡荼靡架上,白花盛開,下有石桌石凳,非常適合我這種養老心態。
我歇下沒多久,少年就來敲門,並帶來了一疊衣物,將其擱置在圓桌上,他躬身作揖道,“母親讓我送來衣物,並責令我向您道歉,今日的種種,實在失禮了!”
我忙擺手道,“沒關系,沒關系,少年郎怎麼稱呼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急於一時。
“楊家大郎,名延朗,母親說以後,大家就喚你梅姨了,你也可以隨母親,喚我朗朗!”他見我不加怪罪,反而和顏悅色,謙遜地答道。
額,腦子裡瞬間蹦出一個,坐在鋼琴前十指翻飛的包子臉,呵呵,“我還是喚你大郎吧!”
等等,延字輩,又有一堆兒郎,又駐紮邊境重鎮,這楊家的情況,當真像極了楊家將,不會那麼巧吧?
耳邊立馬響起了小時候,atv“穆桂英大破天門陣”的旋律,“斜陽下戰雲密佈,未曾令我退一步”,那是我生平頭一次,知道楊家將的故事,而陳秀雯的英姿颯爽,令我印象深刻,那完全就是穆桂英本人。之後又有“楊門女將”,“少年楊家將”……
我急切問道,“你父姓甚名誰,可是北漢降將?”
大郎的臉堵成了豬肝色,惱道,“我父楊公,雖受當今官家招降,時任代州知州、幷州觀察使,但多年兢兢業業,鎮守邊關,契丹人聞風喪膽,號‘無敵將軍’……”
死小子,話說一半急死人,到底你老爹是不是,楊老令公楊繼業啊?
我打斷他道,“我自然對將軍十分仰慕,那你母親可是叫佘賽花?”
他皺眉道,“母親閨名怎可輕喚!母親姓折,折枝之折,府州團練使之女,系出名門,與父親恩愛甚篤,如果你還想打父親的主意,趁早死了這份心!”
我沒空理他,又問,“楊八妹呢?”
“你胡言亂語什麼,母親剛懷有身孕,是七弟還是七妹,都不知道呢!”
額,我一拍腦袋,細節不重要,契丹人都怕的,不是楊家將還有誰?
我突然滿懷同情地望著他,這個以後將隨著父親,戰死在雁門關的孩子,當下也沒那麼可憎了。
大郎被我的目光盯得毛毛的,將衣裳一推,告辭道,“梅姨看看是否合適,母親那邊我好回話?”
我才將視線轉回桌上,層層衣裳上,躺著一雙繡鞋,青底鑲花,甚是精緻,可怎麼總覺得不對呢。
大郎瞥了眼繡鞋,又往我足下一蕩,輕咳了一聲道,“這雙鞋我還是帶回去吧,這已是府裡最大的一雙,我一會兒稟明母親,想來她定會為您趕制一雙,請告知大郎尺寸!”
這死小子,句句隱含赤果果的鄙視,我拿起那雙繡鞋,細細比對,羞憤道,“我又不曾纏足,哪裡來的三寸金蓮,頂多就比這對大一半!”
大郎艱難道,“這不是三寸金蓮,母親出身將門世家,自幼天足,她身材高挑,鞋是六寸,那梅姨應是九寸吧!”
只聽“啪”的一聲,繡鞋落在地上,無數的草泥馬,在我的腦裡奔騰而過。
死小子,小姐姐我一米七,比你媽還要高,現代營養好不成啊,用得著這麼氣我嘛?還一口一個梅姨,小姐姐我有那麼老嘛?
大郎見我臉黑,迅速撿起鞋子,道了句“告辭”,拔腿開溜。死小子,跑得可真夠快的,戰場上也這麼會逃命就好了!
之後,我在楊府住了下來,也漸漸熟悉起來。
楊府是一個三進院落,第一進是正廳忠義堂,我來時拜訪過的,為議事待客之所,庭內遍值梧桐樹,亭亭如蓋;
第二進是不言堂,是楊府日常用飯之所,堂前是寬闊的廣場,隔為兩塊,東為演武場,旁列十八般兵器,西為射技場,豎有六個草垛;
第三進則為後院,分東西二廂,以月門相隔,東廂佔地更廣,有將軍夫婦的風雪閣,各位郎君起居的雁鳴閣,還有幾處空置院落,西廂則是客房,有荼靡苑、芙蓉苑、桂香苑、蘭雪苑,四個院落,常常未有人居住。
聽說,之所以讓我擇西廂而住,是楊將軍的意思,府中流傳的說法是,怕我賊心未死。小姐姐我才不桑心,一個人霸佔西廂,要多爽有多爽。
而我進入楊府的過程,令太原城流言滿天飛,有兩個版本風行一時。
一版是:一位來歷不明的輕浮女子,以小少爺的救命之恩相要挾,自薦枕蓆,被楊將軍嚴詞拒絕,楊將軍感她可憐,權作收留;
另一版是:楊夫人慾將遠房表妹,嫁予將軍為妾,卻被將軍逼問出,她早已為人婦,女子當場羞愧無地,不敢再提。
我內牛滿面,說不準哪一個版本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