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顧西洲的懷裡,笑著閉上了眼睛,
“現在,我,我要去找父親了。”
顧西洲瘦削的脊背,猛然抽搐了起來,
他答應過華霖聖手,要好好保護一芷的,卻眼睜睜地看著一芷在他懷裡,一點一點地失去了氣息,
顧西洲緩緩地將那珍珠手釧戴在了少女的手腕上,忽然想起了初見的那個晚上,
他將披風遞給那個枯瘦如柴的少女,
少女手足無措地捧著披風,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眼中深藏著惶恐與無措,就像是第一次收到了他人善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江一芷下葬的那個晚上,顧西洲在父女倆的墓前枯坐了一夜,不許一個人靠近。
一座舊墳,一座新墳,緊緊地挨在一塊兒,
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華霖聖手和一芷不會來,若是他們不來,就不會死。
如果他們不來,華霖聖手繼續懸壺濟世,造福一方百姓,
一芷會在幾年後,在陛下的護送下,覓得如意佳婿,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
終有一日,也許在某個街角,也許在某個巷道,已經挽起婦人發髻的一芷成熟牽著幼兒,
望著頭發花白的父親,一笑泯恩仇,
華霖聖手的死,江一芷死,
前所未有的愧疚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自己死了就死了,為什麼要拖累其他人。
沒有人看得到,他們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從來不喊一句苦痛的將軍,淚流了滿面,
少年死死地咬住了手臂,拼命地遏制住喉嚨裡的哭聲,
那雙失去了神采的眼眸灰濛濛的,溢滿了濃濃的絕望,
眼淚一滴一滴掉在了已經變得血肉模糊的手上,
為什麼死的不是他,
明明最該死的是他才對啊。
這一刻,那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令無數敵人聞風喪膽的少年將軍跪在兩座墓前,壓彎了脊背,哭得得像個一無所有的賭徒。
副將遠遠地站在,看到背對著自己的青年,不斷顫抖的肩膀,不忍地別過了臉,
記憶裡那個似驕陽般的奪目的少年,似乎已經黯淡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