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又?青拉嚴自己嘴巴的拉鏈。
裴珩餘光瞧見她的小動作?,眼底的笑意更深,又?藏入煙火氣中,消失不見。
這下輪到他採訪:“那池小姐呢?剛剛你侄子說,你想做自己的品牌?”
大抵是因為裴珩也同她掏心窩的緣故,池又?青的心防也有些許松動。
人和人的相處就是這樣,只要有人率先勇敢袒露一些,總會有人跟著也袒露一些,於?是原本陌生的兩個人之?間就會産生細弱的聯結,像蛛絲一樣,不易察覺,卻潛移默化存在。
又?或者是此刻的氛圍太?有家居感,番茄的香味誘人,男人也長了?一張只要他認真看著誰就很容易叫人信賴的臉,在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方針指導下,池又?青揚起嘴角,用最輕松的語氣說:
“想過,但是也沒成功。那叫什麼來著?千裡之?行死於?足下。”
“嗯?死因是?”
裴珩接的這句話真把池又?青逗笑,她彎著眉眼,說:“裴老師,你知道什麼最可怕嗎?是一個人平庸,沒有天分,卻被周圍的人從?小恭維,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稀世天才。等出了?象牙塔才知道,她引以為傲的成就,不過是別人賞的面?子。”
講完這話,她的臉上?有一瞬的黯淡,但很快又?明?亮起來,語調輕快地說:“不過我現在有點想明?白啦。”
“找到複活藥了??”
池又?青哈哈一笑:“算是吧。”
“就算是皇帝新衣的又?如何?願意為這新衣買單,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管他們是為了?面?子還是裡子。”池又?青有點囂張地說,“錢在他們兜裡,自願給出來的,又?不是我自己掏的。”
“更何況,你說得對,就像過程比結果?重?要一樣,我的作?品也比成就更重?要。它至少要先被設計出來,先存在,而不是永遠被封藏,不見天日。”
這個世界上?天才太?多了?。
池又?青對此早有體悟。
也可能?是因為她在設計上?多少有點完美主?義的毛病,又?確診技術跟不上?審美的絕症,導致她有段時間,總是看不慣自己的作?品。
畫的都是什麼?設計的都是什麼?
別人是藝術家,她是産屎官。
她一貫擅長找到別人作?品上?的優點,比如設計極具風格,線條簡潔明?練,但她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找不到自己的優點。
就像那些評獎人背後討論的一樣,她的優點,就是她有個牛逼轟轟的老媽,先天藝二代,不可能?不給獎。
從?尊重?信賴的老師與前輩嘴裡聽到這樣的評價,池又?青長期以來建立的價值體系徹底崩塌。
她自暴自棄,撕毀所有設計稿,燒掉成品衣裙,縱身一躍跳進世界的航線,自此開始上?山下海,樂不思?蜀。
從?萬米高?空跳傘的時候,瞧著開闊的山野,縹緲的雲層,她想:看,不做設計,不畫畫,她也不會死嘛。
潛入深海與鯨共舞,聆聽它空靈的鳴叫,感受著來自動物最純真的反饋,她想:瞧,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世界依舊如此美妙。
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無聊地翻刷手機,昏暗的微光照亮她的面?頰,也把她心裡的空洞照得明?顯無比。
她走?得太?快,太?順,太?遠,以至於?忽然忘記,她到底為什麼要拿起畫筆,為什麼要開始設計。
小蘋果?的回信給了?她答案。
池又?青,你不是為了?拿獎,獲得認可,成為和媽媽一樣的時尚女王而出發。你只是喜歡看見別人因為你的畫露出笑容,因為你設計的衣裙感到幸福。
就像小學的舞會,你幫朋友改了?人生中的第一條自制裙子,她驚嘆著撲過來,嘴上?糯糯地喊著iora,不敢置信地抱著你。
一貫覺得自己不漂亮,有巧克力般膚色的朋友,那天,昂起的頭從?沒低下過。
盡管到現在,她們在時間的長河裡已經失去聯系,但那些瞬間,池又?青永遠沒忘。
它們只是被這世間太?過紛雜的東西掩蓋,像大雪後的梅枝,只有晃晃枝丫,抖掉厚雪,才能?發現悄然含苞的小花骨朵。
池又?青,花一直都在。
什麼時候都不晚。
就現在,去開屬於?自己的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