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永安將擦完嘴的紙巾扔在桌子上,一個轉身來到女孩兒面前站定。女孩的緊繃尤未鬆懈,垂著頭的視角,只看到他褲腿處精心熨燙的摺痕和黑亮的皮鞋。
蘇永安皺眉,食指玩味的將她的下巴挑起。看了半晌,用鑑定文物真偽的口吻道:“毛躁是毛躁了點,不知道齊總可否容我調教調教?”
一頓飯因為一紙合同被磨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完成使命,功成名退。
各路難以辨明真醉假醉的神仙們被攙扶著送進車子。齊易天被身邊的人扶著,用橡皮泥做的兩條廢腿搖晃在蘇永安的面前:“......蘇...蘇總,合作......愉快......”
一行人半身不遂的攤進車子後座裡,幾輛黑色的私家車緩緩匯入龐大的車流中。蘇永安臉上彷彿刻上去的弧度對稱的笑容終於一點點淡下去,一旁,林偕小跑著從飯店門口出來,將手臂上的大衣外套披在蘇永安的肩膀。
蘇永安:“你吐完了?”
林偕但笑不語,十分謙虛。蘇永安吃驚道,“看來今天的量難以滿足你的胃啊!裝得還挺像。”
“我就當誇我了。”林偕向蘇永安身後抬抬下巴:“她怎麼辦?你今天把她收了,不怕破了先例,往後的麻煩源源不斷?這麼多年在外面明裡暗裡立下的規矩,算是黃了。”
蘇永安這才想起來剛剛自己攬下的一個人,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身後的姑娘不知道聽見了什麼,看到臺階下停留的計程車,前面的人一副完全把她忘了的意思,終於想起自己的‘使命’,連忙攔到蘇永安面前,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蘇先生,你別趕走我。我知道您是什麼樣的人,求求你......齊先生要是知道我完不成任務,我......我......”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蘇先生!”女孩兒實在是單純,無法應對眼前突如其來的變化。急忙喊住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挽留:“您幫忙幫到底,別趕我走。我......我什麼都會的!”口不擇言,女孩兒的臉色在凜然的寒風中煞白一片,又因為難以啟齒的暗喻像是得到了莫大的羞辱,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像是個高考走進教室前找不到轉考證的糊塗學生。
夜晚的寒風不斷續地吹在身上,蘇永安覺得胸口已是冰涼。林偕剛要上前處理這突發狀況,就聽自家上司百年難遇的心軟。
“你叫什麼名字?”
“......霍藍。”
林偕被變中之變驚得皺眉:“明昭囑咐過,你......”
蘇永安對下屬的話置若罔聞,看著眼前因為他改變主意幾乎喜極而泣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觸到了他從頭至腳206塊骨頭上的哪條名為‘柔情’的神經,肩膀斜了斜,將滑入手中的大衣搭在了她身上。
林偕:“......”他十分謙虛的懷疑起自己的酒量。
霍藍顯然也沒有料到這變化,肩膀顫抖著,眼中的目光復雜,跟著他上了車。
五十分鐘前。
室內的溫度隨著人的入住漸漸升溫。沒有了耳邊的酒氣和車流聲,輕微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四面閉合的空間下,更顯尷尬。蘇永安讓林偕重新安排了個房間,沒有理會連大衣都忘記褪下正襟危坐在客廳的霍藍,徑直走向了最裡面的臥室。
蘇永安開完跨國視訊會議,已經是二十分鐘後。靠在椅背上極其疲倦的捏了捏眉骨,腦子剛剛空閒,那張與他相似的眉眼,在聽到他改變主意後的滿目蒼白的臉龐自然地浮了出來。
一想到她,蘇永安就覺得身心俱疲,像是接連飛了三個國家一樣的累。她在做什麼?在複習備考,打遊戲,還是在難過......那張極受打擊的臉揮之不去的映像在腦海中,停歇之餘,都是她。
簡訊適時地響起,蘇永安疲憊的抬了抬眼皮,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渾噩中睡了過去,竟一時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林偕的簡訊來了好幾條,說是房間已經安排好。時間顯示為十分鐘前。想來現在已經把人安排妥當了。手指動了動:明天一早回蜃城。
畏縮的肩膀,蒼白的雙頰,像是隱含著什麼委屈忍而不發,一瞬間的角度,像極了蘇長安那日的臉色。鬼使神差的,將她帶了回來。蘇永安在霍藍身上看到了一個學生該有的樣子——不諳世事,不懂成年人的規矩,周身充斥著要被保護的稚弱。而不是性格乖張、不擇手段、渾身上下貼滿了‘雙重人格’的標籤,就連難過的說不出話,倔強的都不肯低頭半分。不是的,這不是一個高中生該有的心思,超脫了自己作為兄長的預控。
蘇永安心氣浮躁的推開了虛掩的臥室門,腳步霍地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