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都不明白為什麼這種事情都羞於出口,我沒有錯啊。感情不是沒有規律的嗎,我根本就不知道它何時出現的,卻成了我最大的困擾。就算眾人把我們分開,將我們隔離,就算哥哥疏遠我讓我反省,就算在他們的眼裡這就是錯,可我還是喜歡,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也不是人力可以阻攔的。
可為什麼就不行呢?我實在不能明白。
然而我最不能明白的是,明昭哥哥說我的大哥他可以為我做任何事情,他依然愛我,可是他決不能逾越作為一個兄長的職責。
決不能。
我以前一直以為,只要我不說,即使哥哥對我沒有那種感情,我只要看著他,只要他日日陪在我身邊,我就不會露出來一絲馬腳,就不會讓我們之間有這樣他認為的尷尬的存在。我就默默地看著他就好了,反正他也會以為我對他的好是出於妹妹吧。
在沒有遇到愛情之前,我不懂,它出現之後,我逐漸明白,你原先設想的所有事情,你想要埋葬在心底的所有慾望都會在另一個女人出現後而洶湧膨脹,最終,爆發。
那時的我尚小,在他名義上的第一個女朋友出現之前我的生活裡只有我們兄妹三人,我不能允許有除了我之外我的大哥會對另外一個人好。我不能允許。於是家裡開始不太平,我潛伏著趕走他一個又一個女友甚至未婚妻。可是我忽略了一點,愛情的來去自如搖擺不定,當年的我都沒有幸免,我的哥哥又不是聖人,他又怎麼控制得了。
在這之前,都是小打小鬧,在她出現之後,我看著大哥眼睛裡的亮光,我深深明白,以前的我有多麼幼稚可笑。我們都是愛情的失敗者,我們被它奴役,屈服於它,無力反抗。只要是凡人,只要你有七情六慾,都不得幸免。終生愉悅,終生痛苦。
可我生而為人,又生來極端,我最不願意屈服的就是命運,我最蔑視的就是權威。
十五歲那年,我做了這輩子最瘋狂的舉動。
後來的我,站在歲月長河的盡頭望去,那一年,不過是我們漸行漸遠的開始。
因為有些事情,有些快樂,是真的只能停留在孩童時期的。比如,他的寵愛。
八年後。
“大哥我回來了。”清亮的嗓音後,是一道略顯單薄的身影從客廳飄進來。
蘇長安的笑臉尚未斂去,愣愣地定在了原地。
蘇永安回頭:“回來了。”
蘇長安看著他旁邊的氣質美女,笑:“今天家裡有客人啊。”
“來,介紹一下。這呢,是梁雪,你未來的大嫂,你哥哥我的未婚妻。”蘇永安手搭在那女人的肩膀上,滿臉溫柔,他繼續道:“舍妹長安。”
“長安,叫我姐姐就好了。”溫柔的聲音,儘管哥哥剛剛的介紹有些露骨,這女子竟沒有絲毫的扭捏作秀的姿態,落落大方的讓人稱讚。
蘇長安一邊朝自己喉嚨裡狂灌水,一邊伸出手打招呼。
“慢點喝。”看著自家小妹著急的樣子,兄長的姿態又被端了出來。
“長安真的很有個性呢,像個男孩子一樣。”梁雪笑著。
未等蘇永安說話,這邊蘇長安大咧咧地擺擺手,努力嚥下口中的水,道:“你不知道,我哥管我可嚴了,小時候因為一次意外他就再也不讓我做正常人了,每天都把我打扮得像個男孩兒,就怕我出什麼事情。其實什麼事也沒有,我還不是好好活到十四了。”
“綰綰。”蘇永安嗔怪道:“說話越來越沒規矩了。”
此時更震驚的是梁雪,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蘇家這樣的名門望族養出來的女孩子竟是這般張揚放肆,蘇長安說的那些話又豈止是沒有規矩,而更不可思議的是,蘇永安嘴上怪她,可其實誰聽不出來話裡面的寵溺。是對她都罕見的寵溺。這樣想著,梁雪已經大方一笑:“你的妹妹果然可愛,實在與我想的不同。”
“你想我什麼樣?”蘇長安挑起一邊眉毛。
梁雪笑著沉默。
蘇長安暗自冷笑,口中不客氣道:“大家閨秀又怎樣?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結果只是得到別人的口頭讚揚而已,說不定她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呢。我哥說了,活就要活得自然簡單,只知道不用家族觀念束縛女子跟古代女子又有什麼區別?難道這麼多年只解放身體思想都不用解放嗎?”
她的話綿裡藏針針針見血梁雪不是聽不出來,她仍是笑著,面色沒有一點不爽。
“這只是知書達理的一種涵養的體現,哪裡就沒有解放思想了?難道大家閨秀就活得不簡單不自然了麼?年級輕輕的不要思想走極端嘛。”梁雪笑得溫和。
“什麼叫知書達理?難道笑不露齒喜怒不形於色就叫知書達理,那是束縛本性,自己的天性得不到釋放而作的秀罷了。你說說看,是放聲大笑舒服還是想笑不能笑憋到心裡舒服?我們來到這世上,就是為了縱情歡笑,肆意生活的,如果該笑得時候不笑,該哭的時候不哭,只是為了家族為了所謂的面子而去留給別人一個乖乖淑女的印象,那你是為別人活還是為自己活?!”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這麼隨性地活著的,有些人生來就不能為自己活,因為他的道路是被選好的,是沒有第二個選擇的。你之所以能這樣任性地過每一天,一定是有人在背後付出了太多才能換來你的笑容。”梁雪臉上的笑容漸漸消逝了,她彷彿有些感慨,又有些傷神。她的視線再次落在蘇長安身上時,沒有了方才的疏離。
她看著這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心裡很是羨慕:“你之所以能說出這樣的話,就是因為有人替你承擔著一切。是他們給了你說這些話的機會。”
蘇長安看著面前這位知性溫婉的女子,撥了撥自己的短髮,她好像沒那麼討厭眼前這個人了。
直到多年以後,再次回想起她們初次見面的這番談話,蘇長安仍然受益匪淺。
一個人的歡樂無虞一定是另一個人在背後付出更大的代價換來的。
世間萬物,有因必有果。是他們替你承擔了一切,以你知道或是不知道的方式。默默承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