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淨字的話音還未完全落幹淨,荀羽只覺手腕一痛,忍耐不住一下痛叫了出來,卻是白宸兩指捏住他腕間骨頭用力一搓,幾乎要把腕骨搓得移了位。
“荀家家訓就是這樣教你的嗎?”
白宸冷冷道。
“你不如也一把燒了自己,回爐重造一遍。”
荀羽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除了對面那幫臭流氓,還要被己方隊友懟。
一時太過驚怒,竟至啞口無言。
白宸卻不理會他鐵青臉色,往對面看過去,微微蹙起眉,這幫人看著是趁亂搞事,行動卻很有組織性,不像是一般的聚眾暴動,不然朝廷也不至於幾次都沒能收拾掉這幫人。
他問:“那兩座炮筒是怎麼回事?”
他第一直覺是這幫人私底下弄了個小作坊自己造的,因為他剛剛看到火炮,一眼便看出火炮與兵武庫中的規格不一致,而且兩門炮直徑相差甚大,做工非常地糙,簡直讓人懷疑炮彈填充進去能不能打出來。但是天子腳下造火炮,巡防營得是有多瞎才能沒察覺到。巡防營是顧桓直系,專負責京城防營,不可能這麼沒譜。那麼最大的可能是,火炮根本是這幫人不知道從哪裡偷偷摸摸運進京城來的。
而且還是這個時機,趁著姬允大動作搞變法,君臣之間,皇權與貴族之間矛盾急劇激化的時候,突然就有這幫帶槍帶炮的亂民跳出來攪局,白宸身處漩渦中心已久,有時候會有種莫名的直覺。
這水渾得不自然,像是有人故意在其中攪動。
荀羽正是氣頭上,聞言沒好氣地懟了回去:“你瞎了嗎?這幫人平時摸雞逗狗的,作亂也是小打小鬧,陛下仁慈,以為把他們打一頓就老實了。沒想到他們能力倒是不小,連大炮都搞來了。陛下已下了命令,這幫匪首是留不得了,務必剿殺幹淨。”
白宸眉心一跳,終於覺出是哪裡不對勁了。
就像行軍會派急先鋒或者先遣隊一樣,這幫錦繡街裡的匪類,是完全被人當作槍使,先來探路了。
那兩尊火炮是吸引火力的巨靶,有沒有用是兩說,勾 引著朝廷向其開炮卻是實打實的。無論雙方戰至多麼激烈,或者說越是兩敗俱傷,隱藏在這些人後面的幕後主使就越高興。
白宸莫名覺得這套手法很是令人熟悉。
電光火石間,白宸突然想起,兩年前後梁新帝段匹煥登基,一改後梁先帝龜龜索索前瞻後顧的毛病,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而年前段匹煥正頒布了新的軍事法令,以戰養戰明晃晃地被列為法令第一條,其昭昭野心四境皆知。
正好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姬允偏偏選在了這時候變法。
國內局勢動蕩,各方勢力糾纏在其中,池水先被攪渾了,這時候再插一隻手進來,也無人覺察。
有人能從草蛇灰線看出伏筆千裡,只這心念電轉間的功夫,白宸已將來龍去脈大致理了個清楚,而雙方弓箭手已各就位,只等各自首領一聲令下了。
白宸蹙緊眉,突然道:“對方首領是誰?”
荀羽接二連三被白宸打斷,簡直快要被這人給煩死了。要不是看他身後還跟了三千人的份上,早讓副將把人給叉走了。
他不耐煩道:“作亂就是作亂,管他姓甚名誰又有何益處?”
白宸全當聽不見:“其中一人是否名叫江充?”
這些造反的匪首早就上了通緝名單,白宸知道倒不稀奇,荀羽聽了也沒有聯想太多,只順口冷嘲:“是又如何?難不成這人是你故交舊識嗎?”
瞎貓碰上死耗子,竟還真讓荀羽誤打誤撞猜到一二。
江充本是京畿附近的桃縣人士,勇猛好鬥,又愛路見不平,素有任俠之名。然而一次行俠仗義中,江充錯手殺人,為避牢獄之災而竄逃到錦繡街,過起了隱姓埋名的生活。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江充被白宸招撫,社會危險分子順風成長,原本別歪的苗子竟也長正起來,成為了抗擊後梁的一名幹將。
若要仔細一算,上輩子白宸第一次認識江充,差不多也該是這個時候。人在沒找到正事幹的時候,無聊空虛之下,極易遊走在違反亂紀的邊緣,江充該是其中一個典型:打著行俠仗義的名頭,揮霍著無處發揮的精力,也不知道洩了多少私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