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允原本在夾餃子吃,乍聞這一聲,手中一抖,餃子整個囫圇落到了蘸碟裡。
他脫口駭道:“顧桓他來了?!”
白宸亦微微地皺一皺眉:“來人果然是當朝大將軍顧桓?”
“他是這麼說的。小的看他身上殺氣很重,又生了一張番邦人的臉,果真是無禮得很。”
小廝回答時,臉上既有被對方氣勢所震住的心有餘悸,又帶了兩分對番人混血的不屑。
白宸便點一點頭,道:“想必是他無疑了。”
姬允臉都白了,連聲道:“不好不好,他怎麼親自來了?”又是氣急:“到底誰捅給他知道的?”
李承年不敢背這個鍋,忙不疊道:“昨夜聖人你翻牆被巡邏軍找到,守夜的將領恐怕已經彙報給顧將軍了。”
“那他也不可能知道我往這裡來了啊!”
姬允氣急敗壞,難為他心慌氣短之下居然還思路如此清晰,一時卻也沒法處置,他扶住李承年肩膀站起來,又著急忙慌地問白宸:“你這裡後門在哪裡,快借我暫且避一避。”
他這樣一副心虛又驚慌,急著跑路的作態,簡直同被捉了奸一般無二,白宸臉色微微地有些僵硬。
他道:“鳳郎如此害怕作什麼。”
那聲音有些涼,內裡還含著點別的意味,但姬允急得很,無暇去分辨,只道:“你不曉得。顧桓原本就極不喜我與臣屬間糾纏曖昧,若是真被他捉到我在你這裡留宿,只怕更看不慣你,今後同處朝堂少不得要針對你。”
他留著分寸,並不把顧桓說白宸是佞幸臠寵的字眼說出來。
但對方卻未感受到他的良苦用心,反而臉色愈加地僵冷,道:“那麼鳳郎的意思,是打算瞞下我們的事,找藉口同顧桓搪塞過去嗎?”
姬允略微覺得這話算不得太好聽,只一時也顧不上了,胡亂點頭道:“只要他不親自捉到我在這裡,我自有法子應付他,絕不牽連到你身上。”
又連聲催他指路後門。
白宸深深吸一口氣,面上卻反而無甚表情了。
他道:“束稚,送鳳郎從後門出去,另備一駕馬車。”
那喚作束稚的傲氣小廝應了聲是,徑自向前領路,姬允只草草同白宸道了聲別,趕緊地跟上去了。
白宸盯著那人背影消失處,袖下手指互相攥住,緊得微微泛白。面無表情站了一會兒,才親自去開了門。
顧桓等在外頭,眉目陰沉,忖著時辰已差不多,他也不耐煩了,便即下令,命左右侍從帶刀硬闖。
正此時,門從內主動開啟了。
顧桓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站在門內的人。
白宸身著寬廣衣袍,雙手疊握身前,面目雋雅,神態從容,即便是需要仰視對方,也未顯出被動的態度。
“顧大將軍勞師動眾,親自拜謁敝府,”他抬手作了個揖,微微一笑,“白某不敢當。”
看似是很謙虛,實則是很狂妄了。
登時左右按劍欲怒,卻被顧桓止住。
顧桓微微眯眼,難得地細細打量他。
他記得前幾次所見,這個少年美則美矣,只是在姬允面前總是表現得過於溫順乖巧,他在姬允身邊見多這種美貌少年,草草看過幾眼,心中幾乎不留什麼印象。
但是白宸那句話,縱然再是天生膽氣十足,也不是後輩少年對一個權勢滔天的朝廷重臣,同時還比他長十多歲的長者該說得出口的。
那口吻語氣,倒像是位份相等的同僚之間的寒暄。
他從容有度,那語氣裡甚至帶了點可與顧桓的驕橫分庭抗禮的怠慢,那是久居高位之後才能養出的一種漫不經心。
顧桓眸色微深,若有所思。
突然道:“白顧兩府素有淵源,一在朝一在野。白氏先祖當年立誓不入廟堂,白小郎君倒與先祖遺志不大相同。”
白宸道:“人各有志。先祖有先祖的志趣,後輩也有後輩的嚮往。白氏管教子弟一向散漫,不拘我們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