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清韶聽了大理寺卿的話,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愛卿詳細說來。”
看來這大理寺卿熬了幾十年,終於明白了領會上意的重要性。如果這次他真的能夠將雲微寒的罪行說的讓人心服口服,能夠讓自己為寶叔報仇,賀清韶決定,過後一定要好好提拔他。
身材瘦小、面色黧黑的大理寺卿雙手捧著聖旨卷軸,一字一句地說道:“若佟定寶殺害文柔公主、焚燬文柔公主遺體為實,則定南王妃有逾矩之罪,當申飭罰俸,以儆效尤。”
“反之,若佟定寶不曾殺害文柔公主、焚燬文柔公主遺體,則定南王妃有擅自殺害朝廷大臣之罪,當處以流放或鞭笞之刑。”
大理寺卿不顧賀清韶陰沉如墨的臉色,大理寺卿繼續說道:“所以,此案之關鍵,只在於佟定寶是否真的殺害了文柔公主,焚燬了文柔公主的遺體。”
賀清韶皺起了眉頭。看來他真是高估了大理寺卿了,他還是個一根筋的犟頭子。
他不知道該如實說出文柔公主的死因,還是繼續隱瞞下去。
如果現在說,文柔公主是被定南王的人冒充錦衣衛殺死,勢必要面臨的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一直以來,他會為定南王隱瞞,說文柔公主是在善德宮走水時不幸被燒死的?為什麼佟定寶還親自帶人將文柔公主的遺體焚化成灰?
難道他要說,就是因為害怕說不清楚,才會為自己的敵人隱瞞?才不得不將文柔公主焚化,消滅證據?
正如魏明雨所擔心的,到了現在他仍舊是無法為自己辯白。
賀清韶想了想,還是選擇了延續之前的說法:“文柔公主是在善德宮走水時遭遇不幸,此事根本不能怪罪到佟定寶頭上。而佟定寶之所以將文柔公主遺體焚化,也是因為文柔公主已經被大火焚燒得無法認出本來面目,本就已經肢體不全,被烈火焚燬,才不得不將其火化。這兩個罪名,都純屬定南王妃臆測!”
賀清韶聲色俱厲道:“而僅憑自己的一點臆測,定南王妃就公然殺害了朝廷大臣,將其斬首示眾,此舉與謀逆何異?若不嚴加懲處,如何能夠震懾奸小群頑?”
流放?鞭笞?那又有什麼意義?
只要不要雲微寒的命,流放出京就等於送她會南疆。鞭笞,以她的功夫來言,恐怕也根本沒有什麼作用,頂多是讓她受一些皮肉之苦。
而云微寒辜負他的信任、踐踏他的情分,居然對寶叔痛下殺手,應該得到最嚴厲的懲罰。
一直跪在地上沒有說話的雲微寒終於抬起頭來,輕聲但是堅定地說道:“陛下,你就這麼恨我,恨得要將我殺之而後快嗎?我原以為,好歹陛下會看在我救過你和太后的份上,減輕對我的懲罰。”
賀清韶聽到她聲音中的失望和悲傷,禁不住心頭一軟,但是立刻更加憤怒了——對雲微寒,對他自己。
到了現在,他還是對這個女人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還惦記著往日的情分,可是這個女人呢?對寶叔說殺就殺,哪裡有一點對他們之間情分的顧惜?
當初在春容閣內間,他如果不是憐惜她,不想讓她背上不潔的名聲,在定南王來之前,他能做很多事情。
就算不能真的做什麼,讓定南王看見他和雲微寒糾纏在一起,總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他根本就沒有想過那樣做。他不想讓她揹著那樣的罪名,被世人鄙棄。
但是雲微寒是如何回報他的憐惜的呢?
想想她在皇宮門前斬殺寶叔的殘酷場景,賀清韶的心中就燃燒起熊熊怒火——她以為他還會上當嗎?
賀清韶咬著牙說道:“你殺了寶叔,還有什麼好說的!”
雲微寒嘆息道:“難道,一個佟定寶,就能夠將我對你和太后的數次救命之恩抹殺了?”
賀清韶怒視著雲微寒說道:“不要抓著那幾次救命之恩不放了。定南王妃,佟定寶在朕的心裡,是一個將朕從稚子照顧到成人的長輩。這樣的長輩,對朕恩重如山,豈容你無故殺害?”
雲微寒點了點頭:“陛下所言有理。既然如此,那麼我殺佟定寶,陛下應該理解才對。”
“佟定寶只是一個照顧你十幾年的長輩,被我殺了,陛下就如此憤怒,無法饒恕;佟定寶所殺害並焚燬遺體的文柔公主是我的夫君定南王的親生母親,生恩大如天,我不能饒恕佟定寶,必須殺他為母妃報仇,也正如陛下所堅持的道理一樣。”
賀清韶一時氣結:“你,你,雲微寒……”
他沒想到雲微寒用自己的話來堵自己的嘴,偏偏文柔公主這個母親對定南王的意義怎麼也比佟定寶這個臣子對他的意義更大,雲微寒的話實在是無法反駁。
賀清韶猛地眼前一黑,覺得嗓子有點腥甜,知道恐怕又是被氣得吐血了。
在後宮吐血也就罷了,如果在勤政殿吐血,被群臣看見,恐怕要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賀清韶腦海中還保持著一絲清明,硬是忍住了張口吐出的本能,將那口鮮血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