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剎車給我的第三張卡片上,明明白白,白紙黑字地寫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簡簡單單,卻又讓人心慌意亂。
很久之後我才幡然醒悟,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突然提起’,都是‘一直壓箱底視為珍寶的念頭’。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只覺得耳朵被冰涼涼小舌頭,一點點舔著,舌中柔軟的小刺在我的面板上蹭著,癢癢的。黑狗就像一個稱職的落水救護員,壓在我的胸口,想給我人工呼吸,將我從沉沉的睡眠中喚醒。我睜開眼睛,將黑狗抱在懷裡,它撒嬌般地‘喵’叫一聲,讓這個早晨還算是完美;要是我晚十分鐘睜眼,恐怕就不是人工呼吸,而是墳頭蹦迪。
黑狗每天早上的日常,就是跟著我去廚房,看我做早飯。我將小奶鍋裡放上半碗涼水,扔兩個雞蛋,再將裝著白饅頭的小碗放在小奶鍋裡,蓋上蓋子,五分鐘水開了,就可以換小火燜,直到雞蛋蛋白凝固成型之時,白饅頭也蒸得鬆軟了。這時我一般已洗漱完畢,開啟小奶鍋的鍋蓋,用蒸鍋夾將小碗拿出,放在抹布上把碗底的水吸乾,再將雞蛋扔到另一個裝滿冷水的小碗中,最後將兩個小碗端到餐桌上,才算完事。
一切做的妥當,老爸已經從晨練中,帶著熱氣歸來。
“回來啦?”
“回來了。”
他左手四根手指抓著從牛奶箱裡取出的兩瓶鮮牛奶,右手‘咔啦’一聲把鑰匙扔到了鞋櫃上的盒子裡。而黑狗呢,就翻著肚皮橫在家門口等著老爸蹲下來撓撓。等他把牛奶放到桌上,開啟半導體,調到早安新聞的頻道後,老爸才回到門口,蹲下開始安撫久等的黑狗。
這就是平凡的我,平凡的早晨。每天如此。
黑狗蹲在地上,低著頭咩幾咩幾地吃著罐罐,我昏昏沉沉地吃著雞蛋,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一幕幕,不禁滿臉潮紅,所幸的是,老爸正一邊喝著牛奶,一邊看著早報,並未發現我與往日不同。
“這是表白麼”入夜漸微涼,不思量自難相忘
“我喜歡你。”他看著我,眼神中帶著不可言喻的堅定,信誓旦旦地說道。
“為什麼?”我望著他,只覺得他的頭顯得比平時大,搖搖晃晃的,我似乎還是有一點醉了,“我長得沒有醬油高,身材沒有八寶好,臉蛋沒有木魚花漂亮,性格還特別差,你為什麼要喜歡我?”
“我覺得你長得挺高的呀。”剎車面朝我,蹲了下來,“你看,你比我高多了。”
“噗嗤。”我揮拳從上往下,錘了一下他結實的肩膀,“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喜歡你,從很久之前,從你騎著那輛銀色的女士小車跟在我們一隊山地車拼命,從你滿臉汗水還幫著後勤組給我們發礦泉水,從你在草原的發電風車下肆意大笑,從你在搖晃的手電下煮著奶茶,從你舉起酒杯和我說乾了這杯酒兄弟,從你拿著小時候的零食笑我幼稚鬼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你在我眼裡,永遠是那個閃閃發光的女孩。”這一連串的回憶,有幾個是我早就忘卻的小事,沒想到他都記著,我望著他,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臉上早已笑開了花,“可愛的你、嬌憨的你、灑脫的你、隨性的你,我的腦子裡都是你,快樂也變得簡單起來。我喜歡你,看到你笑起來的那一瞬間,就足夠讓我想要牽起你的手,照顧你一輩子。”剎車的目光灼灼,非同兒戲,這種熱情又冷靜的人,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必然是經過了良久的思考。
“哇……”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個男生,對我說出這麼長一串表白;從小到大,也從來沒有人把我捧在手心,細數我原來在別人眼裡是這樣明媚的存在,“我等的人,怎麼在這麼遠的未來……”
“我遇見你,才會有這樣的對白,我遇見你才是最美麗的意外。”剎車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餐巾紙,細心地拆開包裝,抽出一張紙巾,替我擦去流下的淚痕。我接過他手裡的紙巾,破涕為笑,至少在此刻,我們兩的靈魂彼此相通,明白語言中深藏的用意。
我望著他,心中除了喜悅還有不安。但這種對新生活難以查尋的希望一被點燃,就如星火燎原般灼燒著,僅剩下歡愉。我伸手去握剎車的手,他的手乾燥溫暖,反倒是我的手冷冰冰的,像一塊玉。
那就在一起吧,無論未來如何,此時此刻,我是喜歡你的,哪怕是片刻的歡樂場。
通往公司的路上,地鐵列車行進在黑色的甬道中,像是在城市錯綜複雜、綿延千米的血脈中穿梭。我身邊是密密麻麻的上班族,站在車廂連線處,身體隨著列車上下顛簸,腳下傳來轟隆隆的聲響。
我卻無來由地心安——我不怕黑暗,甚至,我喜歡在知道目的地的黑暗中前進;我只怕黑暗的盡頭,連出口的光亮都沒有。
我終於恍然大悟,我原來也是值得去愛的,我原來在某些人的眼裡,也是一塊發著光芒的寶石,就像是醬油曾經對我說的,我值得,每個女孩都值得被愛。我想,此刻我不再迷茫、不再不安、不再害怕,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來自何處,也清楚地知曉,我想要去向何方。
我像是草原上經歷過暴風雨之後,抖掉雨水的小兔子,雖然雪白的皮毛上沾滿了溼漉漉的泥水,眼睛依舊清澈透明,機靈地踮起腳尖,望著遠方。
記憶回到昨晚,我縮回握住他的手,用兩隻手掌遮住眼睛,就像是寒冷中的小水獺。
“害羞了?”
“我覺得我閉上眼睛,你就會不見了,我不敢睜眼。”
他將我的手拉開,“只要你睜眼,我就在。”
哇,這個人平時少言寡語的,怎麼說起情話這麼撩人。我踮起腳尖,望著遠處:“咦,車怎麼還不來?”
“因為上天知道,我還想多和你待一會兒。”
“少來,”我不爽地哼了一聲,“你現在才和我表白,是存著什麼意圖,是不是剛才抽到什麼大冒險牌子,或者和別人打賭,要讓我白高興一場?快快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天地良心,我能有什麼別的意圖,最多是居心不良,不可描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