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人認為莊容南三次被判了死刑就不會再有翻案的機會了,這回他是必死無疑了。只要莊容南一死,這個案子就塵埃落定了,那後面的民事賠償就會自然跟進。哼,到那個時候,你莊家多年做生意賺的錢不乖乖地給我們張家還能給誰呢?你莊家人再不情願能擰過法律嗎?在張家老大的心裡,似乎已經看到了莊容南被法警押上了刑場,只等那槍聲一響,莊容南就會像個木樁似地倒在地上。接著法官又宣佈賠償金額,啊,有幾大摞呢!都是硬邦邦的鈔票啊!
他正是在這種心理支配下,當聽到潘素雲說莊容南三審依然被判處死刑的時候,激動的心情實在無法用語言來表達,於是就買來許多的鞭炮想大放一場,好像只有那炮聲才能釋放出他心中的激動!爆竹燃放後的那些鮮紅的紙屑就像紅紅的張張鈔票似地鋪了一地!同時他還要用熱烈的響聲告訴莊容北,你再上訴也無用,你弟弟莊容南是死定了!他更想告訴青柳村的人,在這件事上張家是絕對的贏家,誰再同情莊家甚至幫著他們說話都不頂用!張家的老頭子雖然死了,但張家的後人還活著,活著的張家人就得為死去的親人報仇,否則那就不是張家的子孫!
有個詞叫得意忘形,是說淺薄的人稍微得志就興奮地控制不住自己。當張家老大幾次聽得父親對他說:“莊容北不斷上訴,這個事弄不好就會有變化,但是隻要莊容南一死,萬事就一錘定音了,接下來法院就會讓莊家賠人命,這可是兩條人命的價錢啊,一定不會是個小數目!一旦賠償了,就你二嬸,一個孤寡老婆子能活多久?她兩腿一蹬,莊家給的賠償還有她現在的家當,還不都是你們的?到了那個時候,咱青柳村還有誰家能與你們相比?”
正是有他老父親這樣的言傳身教,他才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的老父親是因為什麼送的命!而張老鐵呢,內心深處的貪佔慾望不僅葬送了自己的老命,還把自己的後人往邪路上引導,真是……唉,現在的張家老大幾乎完全繼承了他老子的衣缽,心裡只惦記著莊家的財産,別的什麼都不再想了。
一個人想一件事,如果想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就會不擇手段,然後就開始周密地計劃,想象著天下的事都會按照自己的計劃發展。可是,這樣的人卻忘記了一個最基本的常識,那就是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發展規律而且還相互關聯,又怎能按照人的意志行走?張家人放炮原本只是為了自己心中一時的痛快,卻不曾想到炮聲引會來了鄉親們圍觀後又使潘素雲瞬間變成了聲討的物件,甚至連多年前梅盛林的強奸案也翻騰了出來,逼得她不得不向大家說個清楚,這樣一來這個死了男人和兒子的可憐女人又變得有些可憎。想到這裡,張家人就恨得牙根癢癢。
“哼,再看看那些人,他媽的,個個都是些牆頭草,哪邊風硬就往哪邊倒!這一切,哦,都是那個沒有被臭水淹死的曹嚴華出現以後變了的,對,就是她!這一點要讓二嬸明白,省得被她日後抱怨自己沒把事情辦好還讓她丟人。”
當他把自己的想法一一對二嬸說了之後,只見她抹了抹眼淚咬著牙說:“曹嚴華啊,你這個該死的,從此我與你一刀兩斷永無交情!”停了片刻,她好像對自己又像是對侄子說:“就說那個蔡廣田麼,你攤上了那麼大的事情,咋就沒有把這個曹嚴華弄死呢?還給她留下半個命!就是這個只剩下半條命的害禍不但把你弄了進去,現在還把我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以後還讓我咋樣在村上活人?”
“二嬸,你不要想那麼多,你沒看見那個梅老師當著眾人也是淚流滿面……”
“你這個半腦子,你懂個屁!那是人家在扇我的臉!只是當著大家的面不好動手罷了,淚流滿面?那是想讓大家知道,看他梅盛林多麼大度,多麼通情達理,多麼有包容心!面對害了自己多年的潘素雲都能原諒,還有什麼事過不去呢?”
“讓我說,不管他梅盛林怎樣想怎樣說,反正強奸犯這個黑鍋也背了多年。所以,二嬸,咱現在還是不要再想這件事了,對於咱們來說目前最大的事就是要對付莊容北的上訴!萬一她上訴成功了,那我二叔和根根不就白死了?”
“唉,人家要上訴咱也攔不住啊!再說了,咱就是因為她上訴,也把他們的家給毀了,人也被氣死了。盡管這樣,咱又得到了什麼好處?你爸死了,死前和你們幾個也蹲過局子,眼下咱還能怎樣?不過,讓我看,他莊容南現在三審都是死刑,就是她莊容北鬧到了最高法院,那最高法院就不聽聽下面法院的意見會來個刀下留人?”
“萬一真是那樣,咱的一切努力不都打了水漂嗎?”
“這也是我最擔心的。現在你說咋辦?過去你爸在的時候還有個人商量,可是他……”
“不要擔心,還有我,還有我兒子!咱就這樣和他們莊家子子孫孫鬥下去,不信鬥不倒他莊家!”
“嗬,沒看出來,你還挺有血性的,只要你願意這麼鬥,我就抹下這張老臉帶著你繼續沖鋒陷陣,非把他莊容南弄死,而且還要讓他們給我賠償!”
“哎,二嬸,如果莊家真的賠了錢,你打算怎麼辦?”張家老大笑眯眯地盯著潘素雲問。
“這個嘛,我也考慮過。不過,你現在問這個話是不是有點太早?人家殺你二叔和弟弟的事還沒有落實,又怎麼會給你賠償呢?”
“哎呀二嬸,我說的是萬一或者說假如,你該咋辦?”
“到時候再說!現在你二叔和根根已經變成了灰,我一個孤寡老婆子,就是錢再多又有什麼用呢?再說了,我現在活著就是為了爭一口氣,要把這個事弄到底!如果莊家真的賠了錢,我要給你的話你敢要嗎?”
“那有啥不敢的?那是我二叔和弟弟用命換來的,我是他們的親人……”
“可是他們稀裡糊塗的死了,咱就是想不追究了,公安和法院恐怕也不會答應,現在也只好聽他們的了。萬一能給賠點的話,看見了只能讓我更傷心!”
“不用傷心,那是咱張家的人命錢!如果你看著傷心,那你就不要看,全都給我不是……”
“都給了你,你能花得下去?”
“不不不,我只是替你保管,替你保管。萬一你有個頭疼腦熱要用錢的話,也能幫個急嘛,你說是不是?”
“話是沒錯,能不能得到還是後說呢!晚上脫了鞋明早還能不能穿得上誰都沒把握!”
“為啥,你腳腫了?要不趁你現在還好著就提前給你買雙大號的鞋先放著,萬一哪天你需要的時候我們來不及。”
“你呀,真是個半腦子!我真到了穿不上鞋的時候,那就是找你二叔和根根去了!”
“哎呀呀,好我的二嬸哩,你現在可不敢有這樣的想法,莊容南還活著,他們該給咱的賠償還沒有到手,所以你現在千萬不能去找我二叔和根根!等把該要的弄到手,你再去找他們也不遲!”
“呸!八字還沒見一撇呢你到算計上了,還想把我弄死獨吞!你比你爸還厲害。如果你把這些心思都用在對付莊家上,替你二叔和弟弟報了仇,替我出了這口氣,以後莊家哪怕賠根針我都給你!”
“此話當真?”
“決不食言!不過,你想得到這麼一大筆賠償,從今往後你就得聽我的,有啥事得和我商量,不要蠻幹白幹,不能再讓外人抓住把柄。咱們做事既不能讓人笑話也不能再被送進去了,要學會保護自己,千萬不能再像你爸一樣了!”
“好,我記下了,往後一切都你聽你的!”
就在這二人商量著對策的時候,,潘素雲的手機又響了,還是律師打來的,說是案子由高院發回重審又到了省院,而省院還是維持了原判,這已經是四判死刑了。潘素雲聽完之後,透過窗戶久久地望著天空一動不動,她覺得天陰得越來越重,灰濛濛的雲像凝固了似的,天空似乎沒有一點風,她的心情似乎也愈發沉重了,這突然來的訊息是福還是禍,她在心裡這樣問著自己。
自從出事到現在已經幾年過去了,這個事不知道在她心裡翻騰過多少遍。特別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進入了深思階段。剛開始的時候,只是覺得忽然間自己的兩個親人都沒了,心中的痛和憤懣實在難以言表!恨,只恨上天不公,只恨自己的命苦!但後來公家的人插手了,弄了個莊容南出來,說是他用老鼠藥毒死了自己的兩位親人,這種說法也使自己內心的煎熬稍微減輕了一點,但萬萬沒想到後來事情的變化和發展越來越複雜。莊容南一次又一次地被判處死刑,莊容北也一次又一次地上訴,弄了這麼多年,還鬧到了最高人民法院!現在莊容南已經被四判死刑了,他就是再冤枉也無用了,誰讓他趕上了呢?
可是反過來再想想,莊容南啊,你也別怪我,其實我也不想這樣,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也不是我潘素雲的本意啊!我的男人和兒子死了這是事實,但我怎麼也想不到會把你卷進來呀!當年我一心想嫁給你而你的父母不同意,就為這事我也沒有想致你於死地呀!現在你一次次地被判處死刑,這更是我不曾想到的!至今我也沒弄明白你家大門上的鼠藥是怎麼回事,我男人和兒子的胃裡又怎麼會有老鼠藥呢?但是人家公家人說有就有,公家人怎麼弄,我又能怎麼樣呢?
這回你又被判了死刑,大概這就是你的命吧。你也不要怪我,不是我潘素雲非要把你弄死,而是事已至此我也沒辦法。我就是有心想說幾句心裡話但眼下也都不敢再說了,因為從底下到上邊來來回回弄了這麼多年,都是公家人在弄,我能說什麼?只好任由他們去弄,反正兩個人已經死了,死了的人也活不過來了,活著的人又這麼難過,真是生不如死啊!
看到二嬸接了個電話就愣愣的不吭聲,侄子問道:“二嬸,電話裡說啥了?你為啥光看天不說話,難道莊容南被無罪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