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在春花嬌豔、夏荷盛開、秋菊怒放、臘梅爛漫中交替著,它們不管人世間是天堂還是地獄,也不管誰在行善誰在作惡,它只是自顧自的執行,在自己行進的途中變換著自己的裝束。
在悠悠的歲月裡,青柳村的孩子們也在慢慢長大,他們到了該上學的年齡就上學,至於誰來教他們,這不是他們能選擇的。幾年前梅老師的事,隨著人的離去,自然再也不會像當年那樣沸沸揚揚熱氣騰騰了,漸漸地如同秋日的落葉隨風飄去了。大人們每日忙著自己的生活,對於學校裡發生的事,只要不關乎到自己的孩子,誰又沒事找事地去關注那些模稜兩可虛無縹緲的閑事呢?
日子久了,人們發現梅老師大概是因為那事不教書了,而蔡老師也不教書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一日,當他扛著鋤頭也和村上的人一樣下地幹活的途中遇上了也去地裡幹活的潘素雲的媽媽姚玉霞。因為自己的女兒曾經是蔡廣田的學生,他現在雖然不教書了,但在人們的習慣上見了面還是稱呼他為老師,所以姚玉霞見了蔡廣田就主動上前問道:“蔡老師,你也下地啊?”
“是啊,現在不教書了,不下地幹活還能幹什麼?“他說著就把肩上的鋤頭往地上一撴站住了。
姚玉霞見蔡老師站著不走了自己也不好意思挪腳,只好也放下自己肩上的農具站著和他說話:“你教書教得好好的,咋就不教了呢?”
“唉,現在有了拿國家工資的老師了,還要我們這些不拿國家工資的幹什麼?”
“你不拿國家的工資也教了那麼多年,難道是在白教嗎?”
“也不能說是白教,只是我們拿的工資是鎮上h縣上自籌的,而現在來的老師的工資是國家給發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如果當初你們也是拿國家給發的工資,那你現在可能還是老師,就不用跟我們一樣東山的日頭背到西山了!”
“那是當然的。為了能當上國家給發工資的老師,我也費了好大的勁,但最終還不是一樣狗屁不頂!這不,也只能和你一樣扛著鋤頭下地幹活嘍!”
“其實下地幹活也沒什麼不好的,你不教書了,是因為學校裡來了拿國家工資的老師,而梅老師呢,唉,真是倒黴啊!書教不成了不說還惹了一身的騷,揹著個黑鍋,名聲難聽死了,也不知道誰這樣缺德,讓娃娃幹這種事!”
“這事怎麼能怪娃娃呢?他梅盛林不幹那種事,人家學生又怎麼會寫信告他呢?告了他,對這個娃娃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
“說的也是,可是他究竟糟蹋了誰家的娃娃,也沒見有人再說起過這事啊!”
“還不嫌丟人啊,這能大鬧騰嗎?就是誰家的娃娃真的被他禍害了,也只能捂著蓋著,還能自己出來揚翻嗎?”
“對著哩,這畢竟不是個啥光彩的事!這個梅老師也是,平日裡看起來也不像個……唉,胡騷情的人麼,咋敢對小孩子下手呢?這人呢,沒尾巴比驢都難認!”
“胡騷情的人臉上又沒寫字,想胡騷情的時候才敢來真格的!”
“唉,只是苦了那個女娃娃了……”
“哦,是素雲媽和蔡老師啊,你們也下地啊?哎,素雲媽,最近你家素雲咋樣,新來的老師對她還好吧?”說話的是容北的媽媽,她也是去地裡的。
“我家素雲呢,就那個樣!不像你家容北和曹嚴華,學習踏實。為這人家學校的老師叫了我好幾次,讓我們好好管教素雲。”
“這些老師也真是,孩子去了學校就是讓老師管的,自己沒本事教育好學生就叫家長,算什麼能耐!”蔡廣田似乎有點生氣地說道。
“唉,這也不能全怪人家老師,咱的娃娃不好好學習,人家老師也是著急才叫家長,這樣的老師還算是負責任的。如果人家嫌麻煩不叫家長,誰也不能把人家老師怎麼樣!咱的娃娃在學校出了啥亂子,當家長的也不知道啊!”
“說的也是,你看你家素雲她爸上山採藥摔傷了腰常年臥床,這裡裡外外全靠你一個人,也實在是不容易。常看著你一個女人家風裡來雨裡去,我有時候就跟我老婆說,唉,也是沒辦法能幫你!”
“唉,蔡老師有這樣的話我也……或許這就是命吧。眼下就是再苦再累我也撐得住,可就是老得給這個死鬼買藥太費錢了,幾年下來這個家快被他拖垮了。”
“就是,像咱們這種農戶,除了種莊稼還能幹什麼?遇上個好年景還能湊活,要是遇上個災年的話,甭說有餘頭了,只要能吃飽飯就已經很好了。”
“可不是嘛,就是因為沒有錢,別人家的娃娃吃零食,我家素雲看這就愛,可是我哪裡有閑錢給她買零食!有一回,她拿回家幾包零食,喜歡的不得了。我問她是哪裡來的,他說是蔡老師你給的。我又問,蔡老師為什麼給你這個?她說是蔡老師你看她學習進步大給她的獎勵。蔡老師,是這樣嗎?我擔心素雲沒說實話,今天正好碰上你就問問,雖然這事已經過去了好長時間。”
“沒錯,素雲說的一點都沒錯!孩子嘛,應當以鼓勵為主,這樣才能取得更大的進步!所以我剛才說,家長把孩子送到學校主要是讓老師來管,不能老是叫家長,家長也有家長的事,哪能時時刻刻都跟著孩子呢?如果經常叫家長,給人的印象就是家長生的孩子不好。我也是搞了多年教育的人,一直認為經常叫家長的老師就是沒本事沒能耐,孩子一有問題就給家長告狀,那麼要你老師幹什麼!”蔡廣田說這番話時顯得很激動,似乎是為姚玉霞鳴不平,其實他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他的這番表演卻使姚玉霞這個地道的農村婦女很是感動,她一聽就忙不疊聲地回應道:“對對對,還是你這樣的老師有經驗,一聽你說的話就是個行家,哪裡像現在的這些年輕人,動不動就是訓斥、罰站,還叫家長。唉,一個人一種方法,誰叫咱就攤上了這個情況呢?”
“你也不要太著急了,孩子再大點就懂事了,你家素雲幽又那麼聰明!”
“聰明?唉,一般般。不過,蔡老師現在雖然不再教書了,可是我家素雲還常念你的好,說你對她最好。”
“老師對學生好那是應該的,可是對學生好又不讓我教書了我也就教不成了,咱又怎能擰過上級呢?現在倒好,弄了些拿國家工資的來,多年過去了,學校的情況你們不是也看見了嗎?學校還像個學校嗎?那些老師們哪個不像些跑龍套的?今兒這個走了,明兒那個又來了,光走了過程,六個年級的學校愣是被折騰成了只剩下三個年級了,照這樣下去,過不了幾年就該關門了!”蔡廣田長嘆一聲抬腳往地裡的方向走去。
這兩個女人一看蔡廣田走了,就快走了幾步追上來,姚玉霞說:“以前你和梅老師倆人,你們既不是大學生也沒拿國家的工資,不是也把學校弄得好好的嗎?現在來的這些咋就弄不好呢?”
“我和梅老師都是咱本村的人,如果教不好,咱們經常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那你們還不罵我們誤人子弟?現在來的這些老師都是上邊派來的,教的好與壞不影響人家漲工資升職務。如果教得不好,大不了換一個地方,誰又能把人家怎樣?”
“唉,不管咋說,家長把孩子送到學校,老師就應該好好地教他們,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這老師的名就可惜了!如果梅老師不出事的話,說不定你們現在還在學校當老師呢!”莊容北的媽媽說道。
“那也不一定,梅老師出了事不能再教書了,可我沒出事啊,不也當不成老師了嗎?他出了事就算是他的運氣不好不能再教書了,我沒出事我的運氣不也同樣不好嗎?多年來就是想等有朝一日,咱也能拿上那個國家的工資和別人一樣,腰也能挺得直直的,誰料想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唉,蔡老師,你心裡也不要難受,不教書就不教書唄,有啥了不起的!現在種地也很好,不交公糧,公家還給補助,種什麼都由咱自己說了算,種得多就收得多,不好好種村上還不答應呢!”
“是啊,這幾年我也慢慢想開了,這種地的確比當老師輕松自由,但就是收入太慢太少,活又太累,反正我是不願意一直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