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已準備妥當, 眾人再次齊聚無烽城議事大廳, 只不過,這一回,又多了易相道人和許真人兩個新面孔。
這二人皆是門派中掌握話語權的人物,一見他們皆站在天方子身側, 軒齊子眼眸一沉, 立刻嘲諷道:“天方子好手段, 這是要靠別派之力迫使我天嶺宗忍氣吞聲?”
他此言暗指天方子勾結外人謀權,天方子今日的神情卻有些懨懨的, 一反常態沒有反駁回去, 只淡然道:“我如今仍是天嶺宗大長老, 不論你如何看我,都必須尊稱我為師兄。”
他是最善口舌之人, 今日卻未做分辨, 冰蠶子心中有一絲警惕,懷疑道:“二師兄召集我們至此,為的不是一句稱呼吧?”
昨日見過萬嶽子遺物後, 天方子神色便不大對, 沈逢淵見他不想說話, 只對釋英點了點頭,“師弟,你來說吧。”
這件事釋英是局外之人,由他解說最為合適,既得了掌門囑咐, 便直言道出新的線索:
“在天嶺宗記錄中,萬嶽子是於陰寒山失蹤,所以我們理所當然便將此地想作了案發現場,卻忽略了他的屍體是在妖族海域發現的事實。
所以,我們連夜致通道印門詢問情況。果然,在我們根據萬嶽子相好描述推測出的失蹤時間之後,他並沒死去,反而來到了海邊,還與易相道人一同喝酒聊天,去了趟風月場所。二人尋歡作樂,直到天明方才返回。”
釋英說話就是直來直去,完全不會拐彎浪費時間,易相道人聞言立刻瞪了他一眼,
“提到我們見過面就夠了,你說得如此詳細作甚?”
萬嶽子活著離開了陰寒山,而天方子的手下在此時便失了聯系,這的確可以令他洗清嫌疑。軒齊子沒想到他們竟尋到了道印門,雖心道不好,面上仍鎮定道:“你推測的死亡時間就一定準確嗎?說不定他是先去風流快活,之後才在陰寒山遇害。”
“一百年前正值妖族入侵,萬嶽子不可能在那時的邊境來去自如,就算他突然從妖族返回,也不可能瞞過道印門耳目。”
釋英早知他會藉此質疑,一面環視眾人,一面不慌不忙道出事實,“同理,天方子手下再神通廣大,也沒有本事悄無聲息穿過道印門防線,追上萬嶽子將其殺害。各位,請記住那時的道印門可是在與整個妖族作戰,若防禦有錯漏,早已被大軍屠城,你們認為天方子比妖族大軍還強嗎?”
道印門戰時戒備有多嚴,在座之人皆是心知肚明,聞言都沒了聲息,沈逢淵見狀又補了一句,“他若有此等本事,又怎會坐在這裡被師弟審問?”
這言語裡的不滿相當明顯,薛宗主打量著軒齊子和冰蠶子神色,見他們都沒有表示,只能開口問:“易相道人,此話當真?”
易相道人聽見釋英說話就渾身不自在,簡直恨不得拔了桃木劍和這妖孽先打上一場,奈何此時大局為重,他也只能臭著臉回:“當年邊境全數戒嚴,是我親自目送萬嶽子離去。再說,我有必要為天方子作假嗎?”
天嶺宗內鬥多年,他們自然知曉易相道人和天方子並不交好,的確沒必要為他蹚渾水。事實上,對於易相道人居然會出面作證這件事,眾人都頗為驚訝。
道印門門主親自作證,此話分量遠勝軒齊子尋出的幾個無名弟子,且他們指證的遇害地點皆是陰寒山,明顯與事實對不上。
這樣的情況,薛宗主只能嘆道:“如此看來,萬嶽子師兄是在妖族遇害,與各位長老都無關系啊。”
釋英從之前就覺奇怪,軒齊子和冰蠶子針對天方子可以說是為了陰陽雙生果,可這天嶺宗宗主怎麼也和他們混在了一起?他本就是個被架空了實權的宗主,若少了天方子制衡其它長老,便只能徹底淪為傀儡,若論利益,怎麼也該選擇保下天方子啊?
雖發現薛天賜表現略為可疑,釋英仍是保持平淡神色,只道:“薛宗主錯了,此事的確與天方子無關,卻與剩下的二位長老脫不了幹系。”
從易相道人開口,軒齊子便知今日不可能拿下天方子了。如今,東靈劍閣、落霞派和道印門都在場,他們想強行制服天方子也不可能。這樣送上門的好機會就葬送在了多管閑事的劍修手裡,下次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他心中正是暗痛,不料釋英竟將矛頭對準了自己和冰蠶子,且看神情還像是證據確鑿的模樣。
軒齊子頓時一凜,此事失敗以後還有機會,若這群劍修發現了當年萬嶽子為何而死,他們可就徹底完了。
如此一想,他立刻怒斥:“休要含血噴人,天方子的人過不去道印門防線,難道我們就能過去不成?”
釋英早知他們不會承認,聞言便道:“硬闖和潛入的確過不去,可是,若萬嶽子走時並不是孤身一人呢?”
此話一出,原本鎮定的冰蠶子頓時變了臉色,釋英見狀繼續道:“眾所周知,萬嶽子是個風流修士,他這樣的人絕不能忍受孤枕難眠。我們的人查遍了陰寒山附近人家,發現他進山後便再沒尋花問柳的蹤跡,這也是當初認為他死於陰寒山的一個憑據。
可是,我忘了還有另一個可能,若他身邊已有一個將夜晚全部佔據的舊愛,又何必再去尋找新歡?”
伴隨他的言語,冰蠶子神色越發難看,似乎想說什麼,然而釋英完全沒有給他狡辯的機會,再次將事實擺在眾人面前,
“冰蠶子,據易相道人所說,萬嶽子到達道印門時,身上受了些傷,還有一名男寵隨侍。萬嶽子並不長情,那男寵卻是他們少年時逛青樓所買下的男倌清霜,易相道人甚為驚訝,至今仍是記憶猶新。”
直到清霜這個名字出現,冰蠶子神色終於徹底灰暗,想起過往之事,眼中又起了一絲掙紮之意,強作鎮定道:“沒錯,我出身的確不光彩,可那時我已是天嶺宗長老,與萬嶽子再無交集,怎會自甘墮落再去做他的男寵?”
他尚在掙紮,釋英卻淡淡道:“你是個謹慎人,跟在萬嶽子身邊時便換了相貌,易相道人對你也不過是驚鴻一瞥,根本記不住清霜是何等模樣。只不過,你沒想到的是,萬嶽子在與易相道人私下喝酒時會道出你曾經的名字,雖未透露出你如今道號,二人卻對你的過往好生感慨了一番。”
萬嶽子相好太多,有時忘了就寶貝心肝地亂叫,這樣的人,會將一個男寵的名字記了百年,易相道人當時就頗為驚奇,至今也不曾忘懷。而這酒後偶然的談話,便成了冰蠶子致命的破綻。
萬嶽子死在了妖族海域,死前冰蠶子隱瞞身份化作男寵跟在他身邊,就憑這一點,冰蠶子就沒法否認自己和萬嶽子之死有關系。
聽了易相道人言語,冰蠶子神色很是恍惚,軒齊子見他竟不反駁,只能開口道:“冰蠶子到底是我天嶺宗三長老,這樣的事,只憑易相道人只言片語便做定論,未免太過武斷了吧?”
當初僅憑一封書信和幾名弟子的指證便要捉拿天方子的人,如今倒是要求起證據來了,好在東靈劍閣應付這樣的情況經驗充足,釋英就如他的願,又道:“沒錯,我們還有別的證人。”
彷彿驗證此話一般,話音一落,冰蠶子便覺心神震動,這是與他神魂相連的陣法被破去的徵兆,可是,東靈劍閣的高手都在這裡,誰還有實力破除八方歸元陣?
八方歸元陣被破,冰蠶子嘴角溢位血絲,只能驚道:“你們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