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這樣的想法,江蘺試著不再排斥洛兮這個名字,他開始主動瞭解洛兮的事跡。本是想,既然他們是前世今生的關系,總是該有些相同之處,若他能把前世記憶想起了,或許心中的這份別扭感就會消失。
然而,越是瞭解洛兮,江蘺便越是鮮明地感受到他們的不同。不論性情喜好還是行事方式,他都尋不到自己與洛兮的相同之處,好像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這張臉。而臉,在修真界是最不可信的東西。
如果他不是洛兮的轉世,這一切,又算什麼?
當這個念頭升起,一切粉飾太平就此破碎,他沒辦法再把洛兮當作自己的名字,可在決明眼中,江蘺從不會有姓名。
成親一年之後,江蘺看著自己最為熟悉的幽水谷也被布滿洛兮所喜裝飾,終於問出了壓抑已久的疑問:“如果我不是洛兮轉世,你可還會如此對我?”
“你就是洛兮啊。”
決明的回答沒有半分猶疑,可這一次江蘺沒再沉默,他指著那些飾品和衣物,神色冷淡地道出事實,“這些東西,洛兮喜歡,我卻毫無興趣。”
江蘺不是喜歡逃避之人,既發現了問題,他就要將一切挑明尋到答案。只是他沒想到,答案遠比自己想象的殘酷。那時,皇太子依然是那副柔情似水萬事都依著他的神情,說出的話卻令人寒心,他說:“沒關系,我正在收集你殘留的黃泉之水,只要你想起前世記憶,自會忘記人的喜好,重新變成妖。”
這一刻,江蘺終於明白,其實他是不是洛兮轉世根本不重要。決明看著的由始至終只有黃泉水妖,他求的是除掉江蘺,把曾經的洛兮換回來。在這個故事裡,名為江蘺的人一直是多餘的存在。
他在洞房那夜的恐懼沒有錯,即便外表再如何溫和無害,太子決明終究是一隻視人為敵的妖。
“在你集齊黃泉之水前,別再見我。”
既已明瞭,就不必再自欺欺人。他抽出被決明握著的手,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從此,江蘺碎了玉笛,將曾有過的天真想法全部埋葬,只給決明留下了一句話。
“太子決明,記住了,你娶的是洛兮。江蘺與你,只是陌路,從未相識。”
這是屬於妖族和南方修士的交易,妖族皇太子需要太子妃洛兮,而江蘺只求保全幽水谷平安無憂,他們之間,只需保持這樣的關系,不該再有其它。
江蘺已不可能返回故鄉,他一點也不喜歡在妖族的生活,只要決明尋完黃泉之水,今世的江蘺便會消失,於他,這也是一種解脫。
這一次,決明再怎麼在海面折騰,江蘺都不曾外出相見。他似乎也接受了這個結果,只認真尋找黃泉之水,偶爾路過海島時發出幾聲哀切的低鳴,沒有強行開啟江蘺的房門。
只是,沒想到五日前江蘺醒來之時,整座島嶼都沉在了海底,決明精心複制的幽水谷全部損毀,只有他被鯤護在鰭下,身邊浮著一粒嶄新的避水珠。
也是這時,江蘺才知,原來妖族的避水珠,便是鯤的眼睛。
這便是江蘺所知的全部,為了避免師門戰禍,他強忍著所有情緒,用平靜的語氣將一切對釋英道出,最後只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他為何要救我,大概是不願洛兮死吧。”
釋英沉默著將這段糾纏了百年的恩怨聽完,最後也不知該對眼前人說什麼,只能秉著劍修職責回答:“既然太子死前正在尋找黃泉之水,他的死因或許也與此有關,我將前往陰陽交界處調查。”
江蘺已盡力協助,外界之事他再無法插手,聞言只淡淡請求:“你若找到那塊三生石,能否將洛兮的名字劃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洛兮轉世,即便是,也不想再糾纏於此事之中。太子決明已死,他大概也無法從妖族安然脫身,只願來世別再禍害彼此。
當人只望來世時,便是已放棄今生。釋英見過許多劍修心存死志的眼神,可此時的江蘺和他們的無怨無悔不一樣,只是一種對餘生失去期待的心灰意冷。不知為何,和這樣的眼神對視,釋英竟想起了除魔之前與自己告別的顧餘生。
這樣的些許相似讓釋英心中莫名一動,雖是不愛管閑事的性子,依然承諾道:“我會盡快救你出去,你若要斬斷塵緣,應自己動手。”
江蘺已做好準備成為人族的棄子,卻沒想劍修竟敢如此與妖族作對,雖並不對此抱有期待,依然誠懇地道了一聲:“多謝。”
離開水牢的時候,釋英看著自己在海水中搖曳的雪白頭發,忽的想起了過去顧餘生來到穿林峰時的模樣。
那時,沈逢淵剛剛身亡,接任掌門之位的顧餘生很是忙碌,縱是如此,一有空閑便要來到穿林峰。來了也不說話,只在他身邊打坐,像是一株紮根於此的老鐵樹,沉默卻令他無法忽視。
“掌門為何要來穿林峰?”
釋英問出這句話時,顧餘生方才輕輕看了他一眼,眸中是一閃而過的火花,然而,最終火光還是沉寂,只一如既往地用冰冷語氣回:“這裡清淨。”
記憶中,掌門從來是不茍言笑的模樣,唯一有些柔和的時候,便是出發除魔之前。那時,他問掌門為何多日不見蹤影。顧餘生凝視他許久,最後嘴角稍稍一動,勾出一個幾乎沒有的笑,對他輕聲回:“俗務纏身,不願擾了青囊長老清修。”
曾經,釋英以為顧餘生就是這樣的,直到現在,才恍然發現,原來那個人的眼裡也曾有過期待,只是不知何時,就成了千帆過盡的死寂,再尋不出初時的光芒。
原來,他以為不屑說謊的顧餘生,不論過去現在,都瞞了他很多事。
作者有話要說: 顧餘生·掌門:真正的劍修,就算拿著男主劇本也可以憑本事注孤生。
釋英:這徒弟絕對不是萌新,我要扒他的馬甲。
顧餘生:我就不一樣,我只想扒師父衣服。
釋英:你想扒我的皮?
顧餘生:不,我沒有,我不是,我剛才被心魔盜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