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百年朝夕相對的同門之誼,又或是當真好奇顧餘生的過去,釋英仍停在原地,就這樣看著少年咬牙向上爬。
少年手掌被握著的樹藤磨出一片鮮紅,不經意間便被碎石擦傷的手臂青筋緊繃,就連鞋子也意外落下,唯有赤足繼續。汗水打濕了粗布衣衫,烈日將其蒸幹,新的汗漬又再度濕潤,半個時辰過去,他終於夠到了崖頂的地面,憑借意志使出的力氣悉數散去,只能躺在地上艱難地喘息,彷彿下一秒就會驟然氣絕。
如今的日光已不比正午猛烈,可顧餘生自身釋放的熱浪幾乎將血液蒸發殆盡,發現有一道人影為自己帶來一絲陰涼時,也只能勉強抬眼看了看。
清淨無塵的青色衣擺入眼,他不知是從哪來的力氣,竟是猛地抬頭,一雙星眸直直盯著來人,囁嚅了片刻,喉嚨卻不自覺發緊,最終還是安靜地垂了眼。
他無法透過東靈劍閣的入門試煉,還沒有向這個人介紹自己的資格。
少年尚且不會掩飾自己情緒,這一切釋英都看在眼裡,暗道顧餘生對他的反應果然有問題,莫不是自己第一次施展時光回溯之法,哪裡出了差錯?
看著明顯已經脫力的少年,釋英問:“試煉已經結束,為何還要繼續?”
顧餘生仰頭回:“我要將這片懸崖記住,來年再戰。”
釋英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難怪顧餘生後期攀爬速度明顯變緩,時不時便要望一眼崎嶇山崖,這人竟是在觀察地形,以備下次試煉。
“若是他日再敗呢?”
“屢敗屢戰,至死方休。”
他言語間的堅決做不得假,釋英又問:“為何如此執著?”
這一次,少年的眼中終於有了濃烈的感情,那是一種旁人永遠無法理解的信仰,似是在看釋英,又像是透過他看向了這屹立於天地中的重重山峰,他說:“我活著就是為了加入東靈劍閣!”
與這樣的眼神對視,釋英彷彿跨越重重時間又回到了與顧餘生初見的那一天。
那時,正邪聯軍已攻破護山大陣,身著掌門青白服飾的青年自霜雪間執劍而出,踏著來犯敵人的鮮血一步步走到釋英的面前,他以手帕拭去劍刃殘血,許下了持續一生的承諾:“在下新任掌門顧餘生,今後便由我守護釋英長老和東靈劍閣。”
他眼前的少年終會長成東靈劍閣的守護神顧餘生,過程不重要,緣由也不重要,只要這最為關鍵的一點不曾改變,就足夠了。
這一刻,釋英伸手指向倒地不起的狼狽少年,淡淡宣告:“他,我收。”
此地只有沈逢淵還陪著釋英,顧餘生無法理解劍修的簡潔言語,他卻是立刻聽懂了。釋英獨自在東靈劍閣修煉數百年,難得看上一個弟子,雖資質差了些,沈逢淵也為師弟高興,立刻提醒道:“這是青囊長老,還不拜見師父?”
此話一落,因釋英話語表情呆滯的少年終於緩過了神。不止入了東靈劍閣,還正好在他朝思暮想之人門下,如此夢境般的發展令顧餘生很不適應。他已多年不曾遇上好事,雖立志成為誅盡妖邪之人,卻發自內心地認定,被人垂憐這樣的事永遠也不會和自己扯上關系。
現在的顧餘生就像是常年遭遇陷阱的野犬,再遇上給自己食物的好心人也不敢上前。他悄悄瞅著釋英,最終眼眸中還是閃過一絲決然,如果是這個人,就算被剝皮燉一鍋,他也認了。
於是,少年不顧筋骨疼痛掙紮著爬了起來,即便肌肉因抽筋而不停顫抖,仍是抓住釋英衣擺發誓:“弟子顧餘生,此生願為師父手中利劍,誅盡天下妖邪!”
釋英不明白顧餘生為什麼從不知何為安靜休養,好在作為東靈劍閣唯一的醫修,對付亂來的掌門他已是輕車熟路,此時見這人不顧傷處硬挺著要磕頭,捏著少年下巴就灌了一劑舒筋散。
最後,以師父身份對顧餘生進行的第一次教導,釋英只冷冷說了四個字:“躺著,吃藥。”
作者有話要說: 顧餘生:人活著就是為了搞事!
釋英:確認過眼神,是正版的掌門。
沈逢淵:為什麼我們的弟子永遠這麼跳!
徐聽松:東靈跳跳蛙瞭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