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敘正思索著要怎麼阻止阿房說話,馮媼卻已經輕聲道:“瓊姬的未來,就看阿房夫人您了。”
馮媼不是威脅,而是提醒。
阿房看了一眼依偎在王夫人裙擺下的王瓊,是的,如果說出真相,王夫人必不可能再善待王瓊,自己卻還會死得更慘。馮媼摸準了她的命門,阿房夫人沒想到自己會死在這個不起眼的老僕婦手裡。
王莽則冷酷無情地盯著阿房,似乎在等待她的遺言。
“賤妾有一事相求……求主君,不要讓歡姬知道我已經死了,就告訴她,她阿母做錯了事,接受懲罰,回新都城了。我不想讓她活在我的陰影下,活得不開心。”阿房夫人說完,仰天長哭。
王敘不免動了惻隱之心,雖然她對自己不好,但罪不至死,對於她的孩子來說,她也算是一個好母親,只是她這個母愛,太自私了。而王瓊則在旁低著頭默默哭著,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王臨似乎跟她心靈感應似的,俯身道:“父親不如饒了阿房一命……”
眾人都頗感意外,王臨繼續說:“她若死了,妹妹王瓊也難免會傷心難過,在心底留下疙瘩……”
王臨的言下之意,按照現在的趨勢,若王瓊以後當了皇後,她要是將母親之死懷恨於心,那對新都侯府來說,將是得不償失的事。
王莽一時不語,太夫人倒是明白王臨所說的話,王瓊今日剛覲見了太子,是個什麼結果,大家都不知道。
太夫人嘆了口氣,問道:“敘兒,你怎麼看?”
王敘低聲回話:“回祖母,敘兒也不懂這些……也求父親饒過阿房夫人一命。”
王臨又道:“不妨先送阿房回新都城,以後再做決斷。”
當王莽終於答應放過阿房時,外面的烏雲突然變幻成了大雨,傾盆而下。
這是王敘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場雨。
走在迴廊上,迎風走著,她漸漸瞭解,這個時代的人,生與死都特別的脆弱。
馮媼已經被攙回房裡,女醫來看了,傷的不算重,開了一些藥,讓好生養著。院子裡的僕人都變得分外熱情,忙著張羅給馮媼煎藥去。
而林總管更是殷切周到地在跟前伺候著,“這房間太過窄小,我待會便讓人重新安排寬敞點的屋子,敘姬缺什麼,都盡可以跟下面的人說,莫要委屈了自己。”
王敘對於別人的過分殷勤或不周,都會自動遮蔽,只呆呆得不予理會。反而是童墨忍不住得意的神色,笑道:“林總管,那安排離大茶室近一些的,我們下次就不會遲到了。”
這是在諷刺林總管上次在大茶室外對待王敘和王瓊態度上的截然不同,林總管也只得尷尬笑著。王敘卻撓有興趣地說:“那能聽到大茶室樂坊彈的曲嗎?”
林總管不知道王敘並沒有諷刺的意思,更是尷尬不已。
馮媼忙打圓場,給了林總管可下的臺階。
好不容易眼下沒人,王敘才問馮媼:“阿房夫人說的話,都是真的嗎?今天這些事,都是保阿你安排的,是嗎?”
馮媼難得神色溫柔地看著她,“多少年了,我的敘姬終於開口說話了。”
看馮媼不正面回答,王敘正要問,馮媼已經笑道:“我哪裡有那麼大的能耐去張羅這些事,那是因為你有大福,所以阿房夫人才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王敘半信半疑,又問:“那正夫人的孩子,是不是三個月的時候,就已經病死了?我是撿來的?”
馮媼伸手按住王敘的嘴唇,輕聲模稜兩可地道:“是,你是我撿來的,你是我撿來的寶。”
“萬一大司馬發現我不是他親生的女兒,他會不會把我殺了?”
馮媼搖頭道:“你不說,我不活,這個秘密誰都不會知道。”
不,還有阿房夫人。
“阿房夫人?”馮媼若有所思,“恐怕永遠都不能說話了。”
“為什麼?”
馮媼幫王敘把頭發往後攏了攏,“大司馬不會讓她活過今晚。”
王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王莽不是答應送阿房夫人回新都城了嗎?
“大司馬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他眼裡容不得哪怕一點點的沙子,阿房夫人私換孩子,那就是欺騙背叛司馬大將軍。剛才他願意配合大家演這麼一出戲,也全是因為,他不希望王瓊記恨他。因為他也不知道王瓊會不會有那麼一天真的做了皇後。”
聽馮媼如此一說,王敘心底更是虛虛的,她不喜歡這種生命不在自己手中掌控的壓抑。
不多久,王夫人過來看王敘,她希望王敘明日就搬到她院子裡去住,王敘生怕跟著王夫人,以後想逃走就沒那麼容易了,但是又找不到託辭,只能任由長輩們安排。
是晚,入夜後沒多久,大家都就寢了,這個時代的人,沒有電燈,沒有其他的娛樂,習慣日落而息,習慣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