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江南,南潯古城。
正是七月江南,煙橋岸邊,幾叢白芷汀蘭正在細雨中舒展身姿,映著重重交疊地墨色雲朵,恰似宣紙上妖豔綻放的傾城牡丹,空氣中氤氳的水煙縈繞著波光瀲灩中垂柳的倒影,泛動一波寧靜與嫵媚。
城正中,一座氣派恢弘的閣樓裝飾的五彩斑斕,門口人頭攢動,往裡看去,原來是此城最大的“尋花問柳”之地——舍香閣,正進行著五年一次最盛大的花奴拍賣。
花奴大都是些窮途末路,會些琴技又長相標緻的女子,因為生活所迫又不願意淪落為妓,所以自願被買賣。有的被買去做了丫鬟,有的被買去做妾,好一點的能有個名分。
“舍香閣第九位花奴,黎卉。起價一百文!”鴇母說著,鑼聲響起。
“一百文!”
“一百五十文!”
……
“我一吊錢!”
“我出一貫!”
……
寥寥幾個人爭搶,大多數都是吃瓜果看熱鬧,最後黎卉以三貫的價格被拍走,這已經是目前花奴裡最高的競拍價格了,不管怎麼說,也是有了一個歸宿。
伊岸是這裡的花奴頭牌,面容不屬於最姣好的,但是氣質是最出眾的。三千青絲用一支木簪綰起,淡上鉛華。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眼波流轉含情動人,渾身散發一股江南雨霧般的純淨靈氣。
她和一眾標緻女子並排而站,蓮步轉動,姿勢莞媚。她知道自己是今天鴇母最得意的撈錢人選,但看著身邊一個個人茫然的被拍走,她的神情竟然沒有絲毫悲傷,反而是帶著一絲發自內心的愉悅。
“最後是我們的花奴頭牌,伊岸。”
“起價,一吊!”語畢,她清楚的聽到一時間群人共搶。
“一吊!”
“我出五貫!”
“我十貫!”
群起爭之,鴇母滿意的看著,客臺上出價聲連連。
“我……我……五……!”突然,人群中殺進來一個人,兩條粗腿,看起來略顯肥憨,大汗津津的擠在人群中,滾圓的肚子都擠得變了形。他不斷地踮著腳,生怕別人看不見他一樣。肚皮上的一疊肥肉上下晃著,正熱切地舉著一隻油膩膩的黑手不住地往臺前鑽。
不留神的,他被噗嗤一下擠出了人縫,突然剎不住車的咕嚕嚕往前傾,結果一個跟頭很滑稽的栽倒在地上,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嘲笑。
他很尷尬的慢慢爬起來,臉龐羞紅:“我……我出五十貫!”
人群裡頓時響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一貫就是二兩白銀啊,這五十貫可就是一百兩!
伊岸抬眼一看,竟然是煙橋西頭賣豬肉的屠夫——球老三。記得只有在大日子的時候娘才會割肉回來,而那天她陪娘一起去割肉,就是在他那割的。那天,就是娘把她送進舍香閣的前一天。
萍水相逢,一面之緣,他竟今天傾家蕩産也要買下她。
終於球老三說出一個不再被人往上抬的價格,鴇母正要示意敲鑼,忽然雜亂的人群中,一股猶如甘泉般的聲音,好像從渾濁的地底淩冽的冒出來。
“我出五百兩,白銀。”
話音未落,四周已是一片唏噓。想能用得起白銀的不是官府就是貴族,而且五百兩絕對不是小數目,一時間連伊岸都不忍的抬頭尋聲看去。
人群中突然圈出一塊空地,兩個藍衣佩刀少年中間,一位手拿白色摺扇,頭戴白金冠的少年正露出一抹不羈的笑意。
只見他身如玉樹,長眉入鬢,眼目清明如九天銀河飛落,面如風霜淩刻,下巴微微抬起,笑意間滿是少年流風餘韻的佻達,雖看起來年紀不大,神情卻帶著幾分氣魄和疏狂,一身繡墨竹的深色錦袍,也掩飾不住他身上的卓爾不凡。
他展開一把畫著青山遠黛的摺扇,臺正中風姿獨韻的站立,孑然間是傲視天下的氣勢,在一群烏合之眾裡顯得翩翩出塵。
伊岸一時間被此人的風姿所折服。
鴇母暗笑起來,示意人正要打鑼成交,揚手落槌的瞬間,突然遠處一道柔韌的磁音淡淡響起,聲音不大,但卻字字空靈,句句出塵,如春雷炸起,潮鳴電掣。
“我出五千兩。”
眾人正要唏噓,只聽他又淡淡道:“黃金。”
滿堂頓時只剩死寂,無人不倒吸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