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別無選擇
北疆的風,裹挾著刀鋒般的寒意,穿透厚重的營帳,撩動沉垂的簾幕,捲起案上攤開的書信。
微黃的紙頁在風中微微翻動,彷彿有某種未盡的言語,在夜色中低聲訴說。
謝臨靜坐在案前,玄色常服,外披的猞猁裘上綴著點點寒霜,映著金色的燭光,寒意未散。
他身形頎長,肩背挺拔,眉峰淩厲如削,然此刻靜立於燈火之間,卻透著一種沉斂內斂的威勢。
指腹緩緩摩挲著紙上的字跡,掌心微涼,眼神晦暗不明,深沉得像夜幕下未曾凝固的寒霜。
這封信,是昨日送到的。
來自程奚。
謝臨眸色微動,視線掠過那熟悉的筆跡,黑沉如夜的瞳孔裡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思索。
那是他的人。
三年前,程奚還是個不諳世事的書生,京中數不勝數的庶族子弟之一,名不見經傳。
甚至連躋身權謀棋局的資格都談不上。
可那場變故,讓他家破人亡,滿門抄斬,流落街頭。
彼時的他,形容枯槁,滿身狼狽,唯有一雙眼仍舊透著鋒芒。
——帶著不甘,亦帶著死志。
謝臨沉默地看著那雙眼,最終將他從塵泥中撈起,遣人送往京中暗處,讓他重塑身份,潛伏於廟堂之上。
而今,三年過去,那個曾經貧寒無依的書生,已然成了李太傅最信任的謀士之一,卻仍是他佈下的一枚暗棋,靜候一朝落子。
如今,這枚棋子,終於到了該落下的位置。
謝臨垂下眼,指尖輕輕一按,定住被風吹起的紙頁。
書信上,字跡沉穩清晰,透著壓抑不露的鋒銳——
—— “陳禦已死。”
—— “他別無選擇。”
筆鋒極穩,行文簡練,甚至連情緒都收斂得不留痕跡。
然而謝臨卻能想象到,落筆之人當時的神情,該是如何的平靜剋制。
程奚的字向來如他本人,不急不躁,不悲不喜,穩妥得令人難以揣度。
只是字裡行間,仍有某種深沉的重量,在無聲訴說著那些藏於陰影中的殺機與算計。
他微微斂眸,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情緒。是諷刺,亦或是滿意。
程奚,沒有讓他失望。
北疆夜寒如霜,帳中燭火搖曳,映照出男人深邃如刀的側影。
謝臨看著信,沉默片刻,指尖微微用力,將薄薄的紙頁壓實在掌下。
半個月前,京城
夜色沉沉,燭火跳動,映得案上的影子忽長忽短。程奚靜靜地坐在書案前,身著一襲素色長衫,墨色寬袖垂落,掩住半截手腕。他身形清瘦,眉目溫潤,透著一股儒生的疏淡氣質,唯有那雙眼微微斂著光,藏著某種深不可測的鋒銳。
他提筆,蘸墨,緩緩落字,動作從容不迫,如常書信般平穩,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封信,將改變許多人的命運。
—— “陳禦大人,北疆的雪落得甚急,不知京中是否仍是豔陽高照?”
字跡端正,規整沉穩,彷彿只是一封尋常的問候家書,落筆間透著儒生慣有的溫潤。然而,下一筆落下,鋒芒已然暗藏。
—— “夜來得快,舊事卻總被雪掩蓋得慢。”
窗外寒風乍起,吹得窗欞輕輕作響,燭火微微一顫,投下斑駁光影。程奚神色未變,筆尖繼續遊走,墨色滲入紙張,每一字每一句,都似在剖開舊年的沉痾腐敗。
—— “十六年前,兵部督辦案卷中,有一筆關於北疆軍餉的調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