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寧知道,即便等到簡曉夜做完筆錄,記者們也未必能如願採訪到她。
大半夜熬著不睡覺,在外面挨餓受凍,任誰都不會有好心情。
誠然,幾份夜宵收買不了多少人心,可至少能幫她們做出姿態來——只要簡曉夜與記者之間多一分互相理解的可能,她就少一分受人口誅筆伐的風險。
回到室內,向寧找到一位熟面孔詢問:“許警官,曉夜大概什麼時候能做完筆錄呢?”
“早就做完了,現在他們應該都在調解室吧。”許警官朝走廊深處望了望,“你剛出去沒多久,杜琮的律師就趕來了,說是想和簡女士達成和解。”
向寧疑惑道:“綁架案如果能成立,不是得走公訴嗎?難道還能私下和解?”
許警官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剛才只跟那個律師打了個照面,看他倒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向寧思忖片刻,雙手握住對方的袖子:“許警官,調解時允許親友陪同嗎?我怕曉夜一個人應付不來。”
話音才落,簡曉夜便從走廊盡頭的調解室裡推門而出。
向寧迎上前去,尚未站穩就問道:“什麼情況?”
簡曉夜挽住她的胳膊,邊往外走邊說:“杜琮他幹爹派了律師來,開出一百萬,說要跟我和解,我沒鬆口。”
向寧有些意外,沒想到她的態度竟然這樣堅定,倒是自己多慮了。
她正想問問簡曉夜是怎麼打算的,還沒來得及開口,杜琮的律師便從調解室追了出來,眨眼間便趕上了她們的步伐。
他約莫四十餘歲,濃密板正的黑發裡雜著幾縷白發,不像自然的花白,倒像是整體染黑以後,為了讓自己顯得成熟、穩重、資歷深,又特意挑染了幾縷白色。
簡曉夜停住腳步,不耐煩道:“孫律師,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我不同意和解,不是錢多錢少的事。”
孫律師呵呵一笑,笑得太過用力,甚至微微躬起了上半身:“簡小姐,我是來替祝董表達感謝的,謝謝你堅持不和解。”
“感謝?”
他怎麼跟川劇變臉似的,才幾分鐘的工夫,說法就不一樣了。
“簡小姐,你還是太年輕,太心急了。”孫律師眯起眼,臉上彷彿溢著油花,“早早把錄音證據交給警方,和自斷後路毫無區別。”
“什麼意思,你說清楚。”
“哈哈哈哈哈……你不會真以為祝董這張百萬支票是用來求和解的吧?傻孩子,那隻不過是一種委婉的表達方式,他真正想買斷的,是你手上這只錄音筆啊。”
“有區別嗎?”
孫律師雙手交握,儼然一副好為人師的樣子:“當然有了。如果你同意把錄音筆賣給我們,大家還勉強算是達成了雙贏。可你卻固執己見,非要把情感糾紛上升到刑事案件的高度,錄音筆也早早作為證據交給了警方,哈哈哈哈……憑祝董的人脈,想讓物證室裡一支小小的錄音筆不翼而飛,簡直是易如反掌。簡小姐,你可真會替我們省錢啊。”
“你!你們……”簡曉夜身形一晃,被向寧及時扶住,沒有摔倒。
“事發突然,想必簡小姐還沒來得及備份錄音檔案吧?”
簡曉夜的身體開始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眶漸漸濕潤,泛著驚懼的紅。
孫律師對她的反應極為滿意,於是呵呵笑著,眼神像年邁的鼠:“其實就算備份了也沒用,畢竟連錄音裝置都丟了,光有音訊,法庭是不會認的,最多能在輿論上佔點優勢。不過現在看來,你已經連這點優勢都沒有了。”
簡曉夜開始抽噎,嘴裡不住喃喃:“卑鄙,卑鄙……”
孫律師歪頭挑眉,滿臉得意:“那就恕不奉陪了,敬請期待明天早上的娛樂新聞。你,你們倆,都遠遠不是祝董的對手。”
語畢揚長而去,頭也不回。
等他徹底消失在二人的視野裡,簡曉夜才重新站直,臉上完全沒了剛才的憤怒和驚惶。
用一場即興表演使對手陷入輕敵情緒,才能攻其不備。讓他們在志得意滿時跌落泥潭,才能摔得更狠。
“如果我沒記錯,你的錄音筆有自動同步到雲盤的功能,對吧?”她問。
向寧搖搖頭,掏出手機給她看:“記錯了,是藍芽,剛才在警車上就自動傳過來了。你做筆錄的時候,我已經聽了一遍。只能說,怪不得他們願意在這上頭花一百萬。”
簡曉夜拿過她的手機,把音訊檔案發給自己,冷笑道:“本來也沒指望能靠這個給杜琮定罪,只是咽不下這口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