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後,對於朝堂進行了一番換位清洗,餘出不少閑職空缺。京城不乏有清貴世族被保舉免試,趁機混到其中,入仕後便靠著家族餘蔭步步高昇。
程雍祖父是太師,雖自幼開蒙的早,學識見地更是比同齡男子尤其出眾,可他卻偏偏沒有走捷徑,或許是清高,又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多年所學可堪一試,他糊名與一眾寒門學子參加了科考,最終果然不負眾望,以恩科頭名入仕。
程家根基本就穩健,入仕後程雍得到諸多照拂,不多久便入了崇文館,少年意氣,雖再三克己複禮,難免輕狂得意。
那日,他飲了酒,照例要去煙靄閣留宿,偏偏,迷濛間經過常春閣外,看見了故人。
那是他第三次見她。
清瘦的身影,婀娜有致的體態,在昏暗的青階下,像棵隱忍攀爬,默默生長的草,明明被人踩到了腳底,卻還是不甘心的向上,蜿蜒。
似乎在循著無望的希望,茍延殘喘,卻又生機勃勃。
第一次見她,是在一次長輩攢局的宴席。
母親為著程家開枝散葉,也同其他婦人一般,早早開始拉著他去物色,誠然,這宴席來的也都是心知肚明,程雍孝順謙恭,權當跟著母親打發時間,消遣放鬆,也沒認為真會找到日後的娘子。
屋裡悶,男賓女賓同席的曲水流觴,大多時候都只能窺見對面女子的頭頂,烏壓壓的青黑色,再就是珠玉環繞,脂粉香氣。
程雍尋了藉口,好容易避開重重圍堵,來到空曠清靜地花園。
主家姓戈,請的是江南有名的園林師父,將舊宅翻新,造的一步一景,分外雅緻,從花園沿路走去,各種稀缺的綠植應有盡有,倒也沒有人為堆砌的痕跡,尤其是臨到假山奇石,那清雋的壽字從四面各個方向看去,彷彿都是正面寫壽,且運筆不同。
程雍站在遠處端量許久,忽然瞧見假山裡走出一人。
櫻粉色的薄衫,輕柔的帛帶環在臂間,烏發盈盈,簪了支海棠步搖,行走間,彷彿有泠泠聲響,待人走近些,程雍才回過神來。
對面的女子,膚若白雪,面若凝脂,斂了水汽的眼睛清澈靈動,她似乎在等人,卻不提防碰見了程雍。
自然,程雍權當是她的藉口。
一個閨閣小姐,在假山裡頭等人,等的又會是何人,焉知不是她的情郎?
程雍沒有點破,只是仗著身高,俯視著望見她纖細玉白的頸子,吹彈可破的肌膚,年少的心,兀的被吹開一層漣漪。
他忽然就有些悶。
不只是出於何種心裡,他竟刻意尋了話茬,與她在假山處攀談起來,或許他想看看,她等的究竟是何人,是像他一樣的翩翩君子,還是風流紈絝,畢竟能讓女子等在假山裡的男人,腦子裡且不知裝了何等盤算。
想到此處,他心中有些不屑,更有股為面前女子不忿的情緒。
可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是欲擒故縱,跟著自己來的呢?
程雍又有種竊喜,說不上來的小情緒像蟲子一般咬的他又癢又煩,他低了低眼皮,餘光漫不經心掃到她絞著帕子的手上,柔荑似軟玉一般,滑膩溫潤,手指搭在帕子上,乖巧溫順。
她突然就抬起頭來,仰著小臉詫異的問道:“公子也在等人?”
程雍聽出她話裡趕客的意思,臉上微微一熱,礙於骨子裡生來帶的驕傲,程雍點了點頭,“也是約在此處。”
好巧。”
你是裴家小姐?”
我是跟祖母過來的,姓趙。”
姓趙?程雍暗自想了想,忽然想起母親閑暇時候說過的話。
咱們挑人也得張起眼色,別只看表面,不深諳家境之前,多少會偽裝的,能把人騙的團團轉。
有些女子看著貌美,實則半點不能接觸,一旦惹上,便是甩也甩不掉的麻煩。
程雍不解,問母親緣何在赴宴前再三強調。
母親笑,自是為了給你提個醒,別遇見好看的姑娘,就失了分寸。
程雍語氣淡淡:怎麼會。
可眼下呢,他竟昧著良心撒了謊,可真是恬不知恥。
兩人百無聊賴的大眼瞪小眼,守了半晌時候,還未等到來人。
於程雍而言,等不到是正常。可程雍見她也沒等來要等的人,對於她就是故意在此攔截自己的想法更加篤定了幾分。
他揹著手,暗自搓了搓,“在下程雍,可否邀趙小姐同遊。”
趙榮華驚了下,有些意外眼前人的身份,卻沒有急於答他,而是反問:“程公子,你祖父曾是當朝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