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鬆手上前,一摸鼻下,儼然沒有往外出的氣了。
葛嬤嬤面容平靜,走的時候應該沒有遭罪,只是房中隱隱有股怪味,說不上來的怪,雖然氣味很淡,趙榮華嗅覺卻是極好的。
她沿著屋子巡了一遭,最後將目光落到小幾旁喝光水的茶盞上。
宋文瑤也看著那,趙榮華便走上前,拿起茶盞將要湊到鼻間,宋文瑤忽然沖過來,一把奪了茶盞,猶如驚弓之鳥,連素來淡然的臉都變得異常緊繃。
她似乎想說什麼,可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拿著茶盞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像是怕極了。
母親,你怎麼了?”
宋文瑤忽然一下扔了茶盞,伴隨著清脆的碎瓷聲,茶盞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宋文瑤抱著頭,青筋突兀的額上滿是汗水,連手背都鼓了起來。
趙榮華有些無措,俯身撿起那幾片碎瓷,發現上面沒有用毒的痕跡,再回去試探葛嬤嬤,才發現那股子怪味,原是他吃了苦杏仁嘔出的味道,穢物用帕子包好了扔在床頭腳下。
再無異樣,葛嬤嬤是壽終正寢了。
她轉過身,宋文瑤已經慢慢平複下來,蓬亂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她低著頭,看著地面上的碎瓷片。
趙榮華忙走過去,全都撿起來後,宋文瑤忽然從後抱住她,兩隻手抱得緊緊的。
猝不及防的桎梏叫趙榮華驚了一跳,她怕嚇著宋文瑤,只得小聲安慰:“母親,別怕,有我在。”
身後人還是不說話,只是透過她的呼吸聲,能分辨出此時的宋文瑤,情緒十分波動。
好容易送了些,趙榮華開啟她的手,轉過頭,卻見宋文瑤已經淚如雨下,白皙的臉頰肌肉顫抖著,嘴唇因為過分激動而不停地哆嗦。
母親你…”
淳淳…”
這聲音跟平淡無波的呼喚不同,似帶了驚濤駭浪般的情緒,還有極力剋制地悲憤。
淳淳,我…都記起來了我的兒呀…我記起來了。”
宋文瑤握著趙榮華的手臂,聲音悲慼哀嚎,在這樣一個深夜落雨的時候,這嗓音莫名加深了感染力,叫人聞之動容。
趙榮華舔了舔唇,手指搭在她後背,她知道自己應該喜極而泣,或是痛哭流淚,為母女相認的這一刻,她應該哭的。
可她竟然哭不出來。
就好像她可以同情一個陌路人,卻無法感同身受,只能依靠僅有的一點同情心,給面前這人一點點的安撫。
有一剎那,她覺得自己甚是冷血。
當她把這件事說與容祀聽得時候,那人從重重奏疏中抬起頭來,幽幽的眸子帶著理所當然的意味:“你要是哭岔了氣,那才顯得假。”
你對她幾乎沒有任何記憶,十幾年來母女分離,你養在趙家,她被人照料,血緣便能拉近十幾年的疏離嗎?哪有那麼容易!
你對她,頂多比對普通人多存了一分親近,至於有多親,那要看你自己。不管怎樣,都是情有可原。”
趙榮華撥弄著火燭,有些悵然。
容祀將奏疏一扔,透過燭光看她嬌美的小臉,慵慵懶懶地靠在手臂上,旁邊還放著快繡完的花繃子,上面繡的是並蒂白蓮,只剩下蓮心沒繡,正是點睛之筆。
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為我被養在李氏身邊,所以就…沒怎麼有人性?”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容祀嗤笑,將手中的筆懸在架子上,“你瞧瞧自己對我,可不就是如你所說,毫無人性。”
趙榮華白他一眼,撿起繡活繼續穿針引線。
瞧,還不給我好臉色看,慣得愈發沒了分寸。”
說著,就走上前來,捏起她的下頜,輕快地親了口。
他今日有些累,多半是被史家搞得。
北境之亂,史家想要藉此機會請纓上陣,三番五次找他稟明忠心,他都以各種藉口推了出去。
這事兒合該抻一抻他們史家。
只是在他給秦家和史家賜婚後,史瑩竟演了一出懸梁自盡的好戲,弄得秦家被京中貴族指指點點,憑著救駕的軍功,好歹留了顏面。
他有意提拔秦家,那兩家結親的事,就不能有變。
如是想著,他環過趙榮華的小腰,偎在她頸間蹭了蹭,頗為鬱悶的嘆道:“怎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