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仗有沒有好日子過不一定,反正一打仗,大家是鐵定沒有好日子過的。
守城的日子難熬極了。
叛軍攻勢兇猛,盛京在烏泱泱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叛軍包圍下宛如暴風雨中一葉孤舟般搖搖欲墜。幸而馮妙瑜等人早早做了準備,盛京外城牆堅固,內裡糧草軍械充足。一開始大家都還抱有幾分希冀,今日沒有等到援軍,那明日援軍一定會來,就算明天不來還有後天。八月,九月,一直到冬月,冬至前日下了一場大雪,積雪厚過成人腳腕,大家終於死心了。
大勢已去。
不會再有什麼援軍了。
盛京城早已封死城門,所有水路、陸路通道一應切斷,閉守不出,可還是有人設法向外竄逃。到了臘月,甚至朝堂之上有人敢當著馮妙瑜的面煽動降城,放言安王原本就是太子,天家內鬥何必波及他人,皇上但凡有一絲仁慈都理應開啟城門跪地迎接兄長安王的軍隊進城。
馮妙瑜氣得生生掰斷一個杯蓋子,直接命人把那幾個帶頭煽動的大臣拖下去砍了腦袋,連腦袋帶人從城牆邊上扔到了城外。
“還有誰說要降城的這會兒可以跟著這幾位大人一起走。好歹底下還能有個伴兒不是。”馮妙瑜道。
手段簡單粗暴,但是還算有效。
至少鎮住了底下蠢蠢欲動的大臣們。
——
馮敬文早朝到一半就頂不住壓力逃回東宮了。馮妙瑜下了早朝過去看他,他還抱著個恭桶幹嘔。
“皇姐,我們不打了!不打了吧!父皇眼看著不行了,我覺得今天那位大臣說的很有道理。左右都是一家人,有什麼是說不開的?就放皇叔進來,把這皇位讓給他好了,反正我也不想坐這個位置!”馮敬文抓著馮妙瑜的衣擺,崩潰道。
“讓給他?然後呢,”馮妙瑜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你是大梁太子,我行監國大權,你覺得安王會放過你,放過我?六皇弟七皇妹尚且年幼,對安王沒有威脅,他倒是可能放他們一馬彰顯自己的仁慈。而你,我,他是絕對不可能放過的。”
“我受夠了,”馮敬文任性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我怎麼辦?就這樣一天天的等著皇叔殺了我嗎?”
馮敬文嚷嚷著,竟起身四處走動打點起了行裝。
“你這是要做什麼?”馮妙瑜拿出長姐的氣勢呵斥道。
“這不行,那不行,那我走還不行嗎?我不做這個太子了!”
衣裳,古玩,金銀,他亂七八糟地裝了一大包,扛在肩上抬步就往外走。
馮妙瑜只覺得荒謬,她微微吸了一口氣。
“馮敬文,這是你說不做就能不做的你想好了。你今日若是出了這個門,日後可就別想再回來——我說到做到,你敢出這個門,我日後便只當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弟弟——”
馮敬文頭也不回地走了。
——
馮妙瑜一個人坐在東宮裡等了他很久,從陽光明媚的正午一直等到太陽西沉,有宮人進來點燈,細細的火光在寒風中顫抖。
入冬後,馮重明的身體每況愈下,太醫院幾乎是搬到了甘露殿裡,眼下馮敬文又任性出走,只剩下她一個人了。馮妙瑜恍惚間迎著大雪,又走到了紫宸殿裡。
自從授命監國以來,紫宸殿就成了她的書房兼寢殿,處理公文,接見官員到晚上休息全在此處。
“劉公公,你說我們這樣堅持下去有意義嗎?”馮妙瑜輕聲問。
四面楚歌。破城是遲早的事,這是一場註定會失敗的抗爭,不抵抗是死,抵抗也是死。所有人都在問她該往哪裡走下去,可她又能找誰去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公主,您剛剛說了什麼?”劉公公走神了,沒聽清。
“沒什麼。”
馮妙瑜嘆息著搖搖頭,走到書桌邊挽袖提筆寫信。燈花焰焰,最後落款,她把信遞給劉公公。
“若真有那一天,公公替我把這信交給駙馬吧。”馮妙瑜說,“到了那個時候,只有他能活下來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