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內容是蘇靈的自述:
我在拿到出國護照的時候,並沒有特別的欣喜,反而有一種濃濃的傷感。我也不知道這傷感緣何而來,而且是那麼巨大而空遠。總之這傷感彷彿一首老情歌,令我潸然淚下。
一切都準備停當了,我又跟著吳豪回了一趟他的老家,祭奠了他母親的墳墓。回來之後,我的心裡卻更加空落了。我非常清楚為了什麼,只是我不願意麵對,不想提出來。
這天夜裡我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吳豪問我怎麼了。我說自己也不清楚。吳豪冷冷地說道:
“其實你很清楚,你是在想著郭龍吟。”
吳豪在停頓了一下之後,沉聲說道:
“可是,無論如何,你千萬不要再去見他。你應該明白會有多麼可怕的後果。郭龍吟已經瘋了。”
幾天以來,縈繞在我心頭的願望其實就是這個,就是再見郭龍吟最後一面。現在這個心願一經吳豪點破,馬上就像火一樣地猛烈燃燒起來了。
我想,我必須去看看郭龍吟,我曾經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的情人。無論怎樣我都要去看看他,否則我無論身在哪裡,永遠都不能安心。
第二天,我說要回老家看看我的母親。吳豪當然沒有理由不答應我。他把我送上火車,才放心地回去了。
我坐到火車的下一站就下車了,又打了個計程車回來。我終於又回到了魂牽夢縈的無州醫學院。
…………
——以下內容是郭龍吟的自述:
蘇靈一走進玫瑰園,我就感覺到了。我站在解剖室視窗,看見她還是那種水螳螂一樣的步態,飄然穿過玫瑰園,那一瞬間,無數最豔麗的玫瑰花全都開放了。
這彷彿是隻有我才擁有的天才的視覺,有蘇靈的地方就有玫瑰。只見蘇靈低著頭,像是漫不經心地徜徉在花間,順手摘下了一朵玫瑰。
我房間裡的花瓶還灌著水,我知道她會來的。只要把這朵花插進去,屋子裡立即就會花香四溢了。
我像在一片睡眠中看見了蘇靈一樣,她是那麼安然,優雅地走著,絲毫沒有冬天的冷酷姿態,輕輕地帶來了一座玫瑰園的花香。
我無法擺脫蘇靈回來帶給我的無限臆想。我愉快地坐下來,滿懷一個春天,耐心等待著。
那扇門還是虛掩著的,與蘇靈那第一次推開這扇門的時候一樣。當初她在那一瞬間,知道自己邁向了哪裡?邁向了怎樣的命運嗎?
門輕輕地開了,蘇靈靠在了那扇門板上,與往昔一樣的姿勢。我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平靜。我曾經無數次設想過當蘇靈回來時,我會怎樣?我會不會激情地奔向她,擁抱她,愛撫她?
事實卻是,我們完全像第一次在這裡見面一樣,以冷靜而又好奇的目光相互打量著,中間隔著一具年輕的死屍。
蘇靈終於開口了,幽幽地說道:
“郭龍吟,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她的語氣完全是一個成熟的女人的語氣,她的表情和眼神,也完全像冬天一樣寧靜而殘酷。
這讓我感到無限震驚。難道眼前這個女人,已經不再是那個風情萬千的女孩子了嗎?她的曖味,她的瘋狂,她的氣息,她的痴迷的眼神,全都隱藏到哪裡去了呢?
我感到我的無話可說,與她的老練風度,同樣是一個不可思議的謎。我終於問道:
“你真的要走?真的是跟吳豪在一起?”
她輕輕地點頭,低聲說道:
“是真的。”
我迅速被一種絕望的情緒支配了,佔據了,分割了。我內心的那種因為蘇靈到來而産生的平靜,突然就徹底消失了,而湧上來的仍舊是那種迷狂,焦脆與不堪一擊的心緒。
我胡亂地翻著東西,我不知道我的手術刀哪去了。這幾天我心情一壞就找刀,就想切碎什麼。所以那把刀讓我拿得到處都是。
當我一握住那把刀的時候,我的心就雪亮了,我知道了我要幹什麼。蘇靈與我已經在劫難逃了!我猛地揮刀,亂紮手術臺上的那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