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門口兩邊，擺著十幾盆綠油油的花草，大多是君子蘭、吊蘭、橡皮樹之類生命力頑強的植物，沒有什麼值錢的奇花異草。庭院南牆上有兩個大窗戶，窗下從東到西是爐子、一個茶幾茶幾上放著四把暖壺）、一個水缸、一個洗面盆、一個洗衣機、幾個水桶，然後就是衛生用具了。
妻子就站在洗面盆前洗臉。我抬頭照照放在窗臺上的鏡子，發現我的頭發相當淩亂，於是拿起梳子梳梳頭。
但是頭發太亂了，我想把梳子蘸上點清水，頭發就更容易梳理一些，也可以造成光可鑒人的效果。
可是我的洗臉水剛才已經倒掉了。看到妻子的洗臉盆裡，水還很清澈，於是就沒做思慮，冒冒失失地把梳子伸到了妻子的洗臉盆裡，蘸了一點兒水，開始梳頭。
問題是，妻子居然並沒有洗完臉，她看到我拿梳子往她的臉盆裡放，就嫌我的梳子髒，不禁勃然大怒，氣呼呼地把一臉盆水“呼啦”一聲，端起來全倒進廢水桶裡了。然後另舀清水洗臉。
我也是上了犟脾氣。一看她這麼不給我面子，竟然還嫌自己的丈夫髒；再加上這麼一盆幹淨的水，就這麼浪費了，氣就不打一處來。
也是為了賭氣吧，實際上，此時我的頭腦已經有點不清醒了，竟然又把梳子伸進她剛舀的洗臉水裡，蘸了一下，“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大不了，“風雲突變，軍閥重開戰。”
她果然採取了暴烈行動，把這一盆剛舀的水，又“嘩啦”一聲，倒進了廢水桶裡。這一下我可真是氣蒙了，行動也有點失去理智了，嘴裡一邊罵著：
“操你娘！你這個熊敗家娘兒們！”
一邊抬起腳，踢了她屁股一腳。當然，我只是為了洩憤出氣，並不想真讓她肉體受傷，這一腳用的力氣是很小很小的，只是象徵性的懲罰，形式遠遠大於內容。
可是，妻子在家裡稱王稱霸慣了，焉能默默吞下我施給她的這口惡氣。她也毫不猶豫，絕不相讓地反抗起來，嘴裡“操娘日娘”地罵得更難聽。手也沒閑著，把盆裡還殘留的水，全部潑到了我的身上。
我們兩人橫眉冷對，如鬥雞一般對峙，一時之間，夫妻間的恩愛拋到了九霄雲外，宛如寇仇一般，惡戰一觸即發。
我母親一看形勢不妙，趕緊跑到我們兩人中間，當和事佬，嘴裡訓斥我道：
“你也是太會過了吧！這麼一點水就疼得打仗！東東他媽這麼能幹，一個月賺多少錢啊，難道還不如這麼半盆涼水重要嗎？”
別看老太太沒文化，這話說得倒也很有道理，一下子就把我心頭冒得三丈高的無明業火給澆滅了。有時候，拉打仗的人，潑潑火確實很有必要啊！
我的氣一向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這股邪火一壓下去，我就立刻後悔對老婆發的這一場脾氣，確實很無聊，很沒有意義了。於是趕緊“鳴鑼收兵”，收拾起怒火，提上我的早餐小飯包，上班去了。
我和兒子沒走院子的大門，而是從二樓出去的。因為我的別克汽車就停在了樓後面。我把兒子送到了中心小學門口，再開車往北走。
在老幹部活動中心南邊的路口處，恰好看到妻子開著她的途觀越野汽車，趕到了我的車後面。
我就按了幾聲汽車喇叭向她致意。老婆也按了一聲喇叭作為回應。我回頭看她，她抬手示意讓我注意前方的路，專心開車。我會心一笑，剛才的矛盾和不快，立刻雲開霧散，消失於無形了。
其實想想，這場小鬥爭真是毫無必要。兩口子好好過日子，能有多少天好日子過啊！算算費盡心思，錙銖必較的人生，一百年又能省下多少錢？不謙虛地說，我這個人優點很多，但就是太吝嗇了，我就是現實生活中的嚴監生、葛朗臺啊！
如果說我還能再活五十年的話，那就是九十歲的高齡啦，憑著這種超強的節省和積累，一年也就節約一萬元吧，五十年不過也就是五十萬元罷了。而我現在的財産早已經達到二百多萬元了，真的是沒有必要這樣會過了啊！
當然，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自在。也許，今天早晨的這場家庭小戰爭，也是調劑夫妻生活情趣的一個小插曲呢！沒有油鹽醬醋的菜是沒有滋味的，沒有一點沖突鬥爭的夫妻生活，也是缺乏滋味和情趣的啊！兩口子過日子，床頭打架床尾好嘛！
一個平凡的早晨就這樣過去了。無數個類似的平凡的早晨也這樣過去了。無數的日子堆積起來，如今的我已經是四十歲的歷盡滄桑的中年人了。
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我的事業仍然未能幹出大成就，可是白發已經接近三分之一了，唉！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