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嬤嬤一來,嘉安太后本想借她們二人遲來而發作一番的戲碼就被她打斷了。
嘉安太后見了楊嬤嬤,反倒是有些坐立難安,她當年剛進宮時,宮裡賜給她的教養嬤嬤就是楊嬤嬤。
楊嬤嬤年輕時不苟言笑,為人嚴厲,但十分盡責。嘉安太后雖在她手下吃了些苦頭,但一應規矩學的極好,免去日後許多麻煩。
因有這麼一層情面在,嘉安太后不免要對楊嬤嬤禮遇有加,哪怕是在太皇太后薨逝之後。
聽了楊嬤嬤的來意,嘉安太后堆出笑來,眼角的紋路略略浮現,道:“原是這般,辛苦嬤嬤走著一遭。”
楊嬤嬤矜持的躬了躬身,卻未說出告辭的話。
嘉安太后微松嘴角,依舊笑道:“嬤嬤可還有什麼事情要說?”
楊嬤嬤眉眼低順,十分謙卑的說:“十公主難得來宮中一趟,老奴想在此處等候公主,稍後與其一同去慈安堂祭奠一番,太皇太后在時,對王妃亦是喜愛非常,所以盼著王妃也可同去。”
嘉安太后笑意微凝,她垂了眸子,剛欲說些什麼的時候,就聽楊嬤嬤慢條斯理的說:“老奴僭越了,老奴這就去外頭候著,不打擾太后與各位貴人們說話。”
她這話,卻是搶在了太后前邊,只說太后方才的沉默,只因不想楊嬤嬤在此打攪大家說話,而不是想趕她走。
楊嬤嬤福了福,便出去了。
嘉安太后硬生生的嚥下了這口氣,還讓人將椅子搬到廊下,給楊嬤嬤賜了座。
十公主只需一偏頭就能瞧見楊嬤嬤從門邊漏出的一角石榴色裙邊,心裡說不出的熨帖,自己好似還是當年需嬤嬤細細看護著的小公主。
“天安。”嘉安太后喚了一聲,十公主看向她,露出無可挑剔卻又毫無真情實意的笑容來。
“怎麼沒把哥兒帶來?”她語氣柔和,並不像是問罪。
“太后娘娘恕罪,原是想帶了哥兒來的,只是哥兒一早便哭鬧不休,哪怕是帶來了,也是徒惹太后娘娘心煩。不若等他日後大了些,懂事了些,再見娘娘不遲。”十公主蹙眉道,似乎為此還很是苦惱了一番。
嘉安太后不大相信的‘哦?’了一聲,又道:“這有何妨,哀家又不是沒有生養過,怎會因嬰孩的哭鬧而不悅?”
十公主只是溫和的笑著,並未回話。
嘉安太后自覺無趣,又將視線落到宋稚身上,十公主有些擔憂的看著宋稚撫在小腹上的手。
“你倒是也不負王爺的獨寵獨愛,好歹是又有了身子。”嘉安太后說這話的語氣可就沒有那麼平和了,隱隱有刻薄刺痛之意。
宋稚稍稍頷首,笑得頗為羞澀,像是被婆母調笑了一般,道:“上天垂憐罷了。”
“平日裡你獨自佔著王爺也就罷了,現如今有了身子,竟還是不肯分出王爺來?哀家的耳朵裡不知刮過了多少風,說你是個悍妒之人,你怎麼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名聲?”
嘉安太后上下嘴皮子一碰,可真是輕巧。口中說出的話不分真假,都可以拿來一句句的往宋稚身上砸。
十公主就連聽著,心裡也覺得不痛快極了,她雖貴為公主,但在懷有身孕的時候,曾也想將自己的一個婢女收做通房,不過話頭剛提及,便被林天郎斷然拒絕。
在林天郎拒絕的那一刻,十公主明面上雖未說什麼,但覺得自己心中對夫君的感情,又純淨深厚了幾分。
於夫妻一事上,女子的大度賢德沒有一個是心甘情願的,全是不得已而為之,要麼就是夫君、婆母逼迫,又或是旁人議論。
十公主從來就不相信,哪有女人會樂意與別的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
宋稚卻是面露羞澀之意,用一種微妙的嗔怪語氣說:“聽聞太后娘娘一貫保養有方,朝飲春露一盞,昏用瑰露浸足,所以身體康泰,美貌永駐。我還以為憬餘是同您學的,所以才那般講究。”
嘉安太后不解的看著宋稚,失了耐心,不悅道:“惺惺作態!我說東,你說西,莫不是腦袋昏了不成?”
十公主卻是有幾分瞭然,她用帕子按了按含笑的嘴角,也是一臉微妙的笑意。
“太后娘娘,憬餘,憬餘一貫愛惜身子,是想著養精蓄銳,不失元氣。”宋稚吞吞吐吐,像是被嘉安太后脅迫著說出這羞人的話來。
嘉安太后這才回過味來,亦是有些尷尬,她輕咳兩聲,底氣不足的說:“渾說什麼?!憬餘才幾歲!該是開枝散葉的時候,他是我嫡親姐姐和先王爺的獨子,你可不要因著自己的私心,而誤了子嗣繁衍之大事!”
“太后娘娘,王妃已誕下一女,現如今又懷有身孕,乃功臣也!如何說她耽誤了子嗣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