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繾綣的晚香玉味道溫柔撲到宋翎臉上,彷彿有一塊柔軟的絲帕在他臉上輕輕的打了一下。他反應極快的低下頭,往後退了一步,立在側邊道:“在下冒犯了。”聲音雖然鎮定,但脖頸和耳廓已經是通紅一片。
剛才的驚鴻一瞥,女子的面孔彷彿在宋翎腦海中烙了印,她的眸色和髮色都泛著一點不易覺察的灰色,五官除了眸子以外,都極淡,鼻子小的像個孩童。她受了驚嚇,微微張大了嘴,露出兩顆小小的白牙。
“曾姑娘莫怕,這是我家小兒。”林氏下了車,“左丞相府的馬車壞了,所以曾夫人和曾姑娘搭了乘了咱們家的便車。”
“曾夫人、曾姑娘好,在下宋翎,剛才真是唐突了。”宋翎朝謝氏和曾蘊意分別抱拳行禮。
謝氏瞥見宋翎這佯裝鎮定卻耳朵紅透的模樣,忽然憶起自己和相公初次相遇時的情景。他是個文弱書生,被幾個山匪劫持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還梗著脖子說些什麼‘大丈夫頂天立地,寧死不屈’之類的酸話。
被人劫了銀錢,一腳踹到山澗下,而謝氏偶然間路過,用長鞭拴住了他,這才救了他一命。他嚇得不輕,臉都紅透了,磕磕絆絆的向謝氏道謝。謝氏原本想,這男人被女人所救,必定覺得不好意思,下次若是再見到她說不定會繞著走。
豈料他竟然每次遇到謝氏都黏上來,考了功名之後還壯著膽子來府上提親,謝氏不知道自己父親為什麼沒有把這傢伙轟出去,居然還給了他一個保證,等他一年,看他能否在官場上有所作為。結果,居然真的讓他們倆走到了一起。
“無,無妨。”曾蘊意站在謝氏身後,稍稍點了點頭。方才,少年一掀開車簾,三月的春風就魚貫而入,像是打海邊吹來,有一股鹹鹹的味道。他笑盈盈的,下頜上還掛著的一滴晶瑩的汗珠,朝氣十足的少年就這樣猝不及防的鑽進了曾蘊意眼裡,她的心忽就漏了半拍。
曾蘊意不合時宜的想起曾丞相說過的一句話,‘看一個男子的品性,要看他對著親近之人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他方才那般柔和的神情,大概以為自己掀開車簾,看到的會是母親和妹妹吧。
“曾姐姐,給你一個。”宋稚從宋翎手裡拿了冰糖葫蘆來,不由分說的塞了一個給曾蘊意。
曾蘊意從未吃過這些街頭小吃,拿著這串糖葫蘆,顯得手足無措。
“你瞧瞧,明明都是一般大的年紀,偏生我這個就這般的老實,連個糖葫蘆都沒吃過。”謝氏說起自己的閨女來,真是十分不留情面。
“這個老陳家的蜜糖鋪子裡買的,滿京城就屬他家的最好吃,曾姑娘嚐嚐。”曾蘊意站在宋稚身後,她身上的衣裙是蘇繡的手藝,墨藍的長裙上落了滿片的璀璨光芒,她就像是夜空中的一輪明月,並不耀目,卻始終皎潔如水。
曾蘊意點了點頭,躲著他的目光,只是用帕子掩著,小小的咬了一口,像是磕破了蛋殼,裡面流出來的卻是酸甜的蜜。
“我倒是聽老爺提過,說宋家有位小公子去年比武拿了一個好彩頭?可就是這一位嗎?”謝氏藉著說這話的時候,好好的打量了宋翎一番。只覺得他身量挺拔,眼耳口鼻都瞧著十分順眼,說話雖然落落大方,但是卻還是有種少見的生澀,這是獨屬於少年的氣質,不像那些官場上的老油子,說話辦事都有種令人生厭的圓滑。
聽到謝氏這樣說,宋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他摸了摸後頸,道:“實屬僥倖,不值一提。”單眼皮一笑,就彎成了尖尖的兩道月牙。
“這位公子應該是像宋將軍多一些吧。”謝氏仔細瞧了瞧,發覺宋翎長得並不像林氏。
“是啊,這小子和他爹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林氏道。
一行人一邊閒談,一邊朝宋府在西山的別苑走去。“曾夫人不如一同來坐坐?”
謝氏躊躇片刻,一個‘好’字眼看就要脫口而出,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道:“今日已經叨擾許久,還是算了吧。改日再請夫人和小姐一同飲茶。”
她既這樣說,林氏自然不好挽留。
謝氏待兩行人分開之後,輕輕扯了扯曾蘊意的衣袖,道:“老聽你爹爹說宋將軍如何如何,我倒是沒見過宋將軍,今日見了他的夫人和子女,倒是覺得相貌都很不錯。”
“娘說了這半天的話,只看出個相貌不錯來?”曾蘊意小心翼翼捏著一顆裹著冰糖的山楂,將它從棍上慢慢的拔出來,然後放進口中。
謝氏看著女兒鼓起的一側腮幫子,像只貪食的松鼠,只覺得她露出了幾分難得的稚氣。“我真不知道你跟那幾個哥哥的性子是像誰,都是悶葫蘆,我跟你父親可不是這樣的性子。
“許是物極必反。”曾蘊意含糊不清的說,可謝氏還是聽清了。
她有些驚訝的扭頭看了曾蘊意一眼,這是怎麼了,這個悶葫蘆居然還會駁自己了。
曾蘊意似是沒覺察到謝氏的目光,依舊在一板一眼的吃著手裡的糖葫蘆。她性子安靜,很少出門,終日守在自己的小院兒裡,竟也沒聽她說過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