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希沒有在意,他現在腦裡都是‘秋園菊石圖’這五個字。張長夢此人畫功精湛,但作品很少,他尤其擅長花卉植物,筆法縹緲奇絕。仿畫者最多隻能學到七成,作品少,仿品少。芮希一直想著能夠親眼見一見張長夢的真跡,今日終於有這個機會了。
‘但若被別人發現了可怎麼好?’芮希躊躇片刻,‘若是失了這個機會,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見到此畫。’
這樣想著,芮希還是朝著那個婢女指的路走了過去,他轉頭看了一眼,只有冷冷月色下的一座假山,婢女早就不在此處了。芮希心裡掛念著那副畫,並沒有多想。
……
《秋園菊石圖》構圖簡約而巧妙,用色淡漠,秋菊花瓣並未精勾細琢,反倒是像用水打溼了一樣,邊緣都是模糊的,墨色交融,頗有朦朧之美。葉筋是冷色的,只有兩片葉子,顯出一派淡然之感。
宋稚前世不曾認真賞過此畫,現在自然要好好補回,湊上前細細品了一番。
沈白焰看著對面那個踮著腳尖小丫頭,嘴角微勾,臉頰上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微凹。
豎香燒到了尾端,便自動熄了,徒留一股嫋嫋青煙。
“再開席!”一聲拖長了尾調的長吟。
眾人漸漸散去,再次入席。
宋嫣對面是恩伯公府的一對雙胞胎姐妹,她們梳著一樣的髮髻,戴著相同的首飾,連衣服也只是顏色不同,款式卻還是相同的。
她們倆正在竊竊私語,時不時的睇宋嫣一眼,還用帕子掩住了嘴,又間或發出一聲輕笑。
宋嫣知道她們是在笑話自己,不只是她們兩個,剛才入席的時候,又許多雙眼睛都落在宋嫣身上,或嫌惡或譏諷。
宋嫣緊緊的捏著筷子,又驟然鬆開,神色自在,還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連宋稚都忍不住要佩服她。
畫是順安帝忽然賞下來的,不知道是順安帝的畫賞的早了,還是荔枝鴿蛋甜湯上的遲了。等畫賞完了,甜湯才上了。
“妹妹可要喝嗎?姐姐幫你盛吧?”宋嫣如前世一樣殷勤的模樣,讓宋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來。
“何必麻煩,逐月,先給姐姐盛一碗。”宋稚喚了一聲,逐月便上前為宋嫣添湯。
“妹妹真是客氣。”
“嘶。”逐月輕輕倒吸了一口氣,林府用的都是薄瓷碗,雖精緻,但是碗壁很薄。如果若是盛了熱湯,便會很燙手。
那碗湯真的是很燙,明珠剛想上前幫逐月接一把,卻被翠環搶了個先。就在兩人交接的剎那間,不知是誰沒有捏穩,湯碗一傾,熱甜湯盡數傾倒在了宋嫣身上。
“呀!”逐月的驚呼和宋嫣的痛呼同時響起。一句咒罵就要從宋嫣口中洩出,她咬緊了下唇,忍了回去。
翠環連忙用帕子去擦,“大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們兩個丫頭做事怎的如此不當心!”宋稚慌張的說。
“沒事吧?”林天晴問。
“呀,手都紅腫了!”張惠蘭慌里慌張的叫了一句,被張欣蘭不滿的瞥了一眼,便縮了身子不敢說話了。
“嫣兒妹妹你覺得如何?”張欣蘭溫聲問道。
各種關懷之聲響起,宋嫣一下便成為了眾人的焦點,只能大度的說:“無妨無妨,湯碗太燙了,這丫頭也不是故意的。”
“姐姐,我陪你去更衣吧。”宋稚的手在宋嫣肩頭按了一按,滿眼都是擔憂之色。
“好吧。”這熱湯一半潑在宋嫣的手上,一半潑在衣裳上,現在衣裳盡溼,雙手紅腫,既痛楚又尷尬。
“我陪大姐姐去換衣裳,二姐姐去告訴孃親一聲,孃親散席之後過來尋我們,發現我們三個都不在。”
“好。”宋瑤點了點頭,緊緊的捏著手絹還是一副瑟縮的樣子。張欣蘭的眼神在她身上頓了頓,又瞧了瞧張蕙蘭。
她心想,‘庶女就是庶女,真是上不得檯面。’
“逐月,還不快去向林管家要一些膏藥來。”宋稚幫宋嫣抬著胳膊,對逐月說。
“是。”逐月神色驚惶的福了一福,連忙應下,但當她轉過一個拐角的時候,面色卻已經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