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嵩與林老夫人並不住在一處,林嵩偶而還有一些官場上的交際應酬,而林老夫人喜靜,所以就在林嵩的靜思閣旁邊單獨闢了一個寧聽院居住。
宋稚說今日是同外祖父先約定好的,所以一定要林氏和宋令先來拜見林嵩才可以。林氏雖有顧慮,但到底還是架不住女兒撒嬌,一家三口便在靜思閣的大廳裡候著。
“外祖父。”林嵩剛一踏進門,就聽見宋稚軟軟了叫了他一聲。雖然還繃著個臉,但還是伸手摸了摸宋稚的發頂。
林嵩雖然滿頭灰白,連眉毛和鬍子都白了一半,但是精神矍鑠,身板硬朗,一雙眼雖被鬆弛的皮肉擠壓沒了什麼餘地,但是暗含精光,叫人不敢小覷。
他如一隻年老但依舊在位的獅王巡視領地一樣,在屋內掃視一圈,目光觸到宋令兩夫婦時,冷冷的移開。
“爹。”林氏許久未見林嵩,神色頗為侷促。
“岳父大人。”宋令的姿態倒是自然很多,但是聲音又冷又硬,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林嵩本以為只是宋稚想來和老妻吃頓飯罷了,倒是沒想到他們倆也會來,故而只是‘哼’了一聲,權當做打過招呼了。
“外祖父。”宋稚將藥囊藏在身後,像只小鴨子似得走到林嵩跟前。“稚兒有東西要送給你。”
“哦?是什麼?”林嵩位極人臣,若是把那些想給他送禮的人放進來,怕是門檻也要被踏破。不過,他就這麼一個外孫女,她說要給自己送禮,林嵩還真是有了幾分興趣。
宋稚便有些羞澀的將那個藥囊遞給林嵩,“聽孃親說您公務繁忙,每日的公文看都看不完,眼睛發酸。稚兒便將金銀花葉和決明子縫成了一個藥囊,外祖父就放在書案邊上,時時嗅聞,對眼睛有好處。”
林嵩嘴角抽動,似乎有一個笑馬上就要跑出來來,可他還是輕咳一聲,把笑憋了回去,粗聲粗氣的說:“你孃親又怎會知道我的事兒。”
林氏一聽,漲紅了臉,連忙起身道:“女兒深知自己不孝,但女兒依舊掛心父親。”
林嵩不言不語不表態,宋稚知道林嵩一向是個口硬心軟之人,忙趁熱打鐵,“爹爹也給您帶了禮物來。”
林嵩聞言輕哼一聲,又故作驚訝的‘噢?’了一聲。他臉上此刻的表情,彷彿是聽到什麼十分駭人聽聞的奇聞異事一般。
宋令很不喜歡林嵩這種拿腔拿調的性子,心中不快,但也沒說什麼。
只不過是面色稍顯不愉,就被自己的小女兒瞪了一眼。這感覺就像你剛打算摸一隻小奶貓,卻被它揚起爪子拍了一掌。
宋令只好拿出自己備好的禮物,走到林嵩面前,畢恭畢敬的說:“父親,這是西境特有的烏金鋼所鍛造的匕首,薄且韌,一刀下去即可斃命,而且傷口深且細,絕對不會被血濺到。”
宋令是個兵器迷,一說起這些來便滔滔不絕,宋稚見他越說越離譜了,便輕拽了拽他衣袍的下襬,宋令登時住口了,這才覺出幾分不妥來,又解釋了一句。
“這匕首隻是做賞玩之用,並不是要岳父見血的意思。”
‘這還不如不解釋呢!’宋稚在心裡哀嚎了一句,抬眼去瞧林嵩的神色,只見他臉上的神情倒還算平和,才鬆一口氣。
林嵩伸出滿是黃褐斑點的手將匕首拿了過來,擱在掌心端詳片刻。正如宋令所說,這把匕首極薄,身若銀魚,泛著駭人的冷光。
林嵩忽然拿起匕首,朝邊上的黃花梨五足內卷茶几揮去。茶几的兩條腿一下便斷了,桌上的糕點茶水、杯盤碗盞砸落一地。
林府的二管家聽到這聲巨響,在門口張望了一下,又退了出去。
林氏被林嵩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宋稚卻還很鎮定,還有閒情逸致拿起那斷了的茶几腿對林嵩說,“外祖父,這匕首多好啊,你瞧著斷面,一點毛刺兒都沒有。”
林嵩睇了茶几腿一眼,又看著宋稚,居然笑了一笑。他這一笑,臉便顯得短了些,沒那麼嚴肅古板了,被花白的鬍子蓋住了半張臉,倒是顯出幾分慈祥來。
“好。”林嵩朗聲道,不知道說得是匕首還是宋稚。
“你跟你孃親先去寧聽院吧。”林嵩又摸了摸宋稚的臉頰,他的掌心雖不柔軟,但十分的溫暖。繼而又掃了宋令一眼,語氣便沒那麼好了,“你跟我過來。”
說罷便朝內室走去,也不等宋令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