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陽東發現這洋和尚的心腸不錯，沈公子臥病在床多年，被藥湯子煙熏火燎，洋和尚看了心裡怪難受的直搖頭，嘴裡一遍遍重複著上帝保佑。後來漸漸習慣了海上的風浪，每天早飯過後都會跪在沈公子的病榻前祈禱一翻。洋和尚祈禱的時候沈公子會醒來，睜開黑眼睛看這個黃髮碧眼的外國人。劉陽東跟洋和尚漸漸混得很熟，他人雖然不錯，生活上卻是挺笨的，吃飯睡覺鋪床疊被要讓伺候。洋和尚時不時對劉陽東說：年輕人，上帝會保佑你的。”一有空，他就開始講一些外國神話故事，劉陽東後來才知道這洋和尚是在對他佈道。
那些故事，劉陽東從來就沒當真過，但是聽一聽還是挺有趣的。倒是躺在床上的沈公子，眼睛是不是睜開來，眨呀眨。這時劉陽東才醒悟，原來公子爺是能聽得懂說話的，不知道他自己會不會講。劉陽東伺候他三年，黑天白夜的泡在一起，卻從沒聽公子說過一個字。
這天趁著公子精神還不錯，劉陽東就想試試，公子到底不會不會說。
他在他耳邊蹲著，小聲說：“公子，公子，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沈儒秋的眼睛珠子慢慢轉動過來，直勾勾看著劉陽東。
“公子，你說，我叫什麼名字？”
沈儒秋先沉默，嘴巴像往常一樣緊緊閉著，不發出一點聲音。
“公子，我叫劉陽東啊，你是沈公子，是沈御醫的兒子，你叫沈儒秋。”
五歲的男孩沉默的像塊石頭。
劉陽東自言自語半天后，漸漸放棄了，公子會說話應該只是他的錯覺。
他剛要起來時，卻聽到一個細弱的聲音在喃喃重複：“劉陽東，劉陽東——”發音吐字都很清楚。
劉陽東有點激動，三年來對著一個石頭人，今天終於聽到迴音了。劉陽東說：“行，你能喊我的名字，那從今天開始咱倆就是好朋友了。你不知道，為了照顧你，說不定哪天我自己就要毒死了。”見到沈公子有點害怕聽到毒死這個詞，劉陽東才又說：“別怕別怕，我一時半會的還沒事，你爹答應要給我治病。”這沈公子果然是什麼事都能聽懂，說起來，他雖然只有五歲，但是看人時的眼睛似乎比十歲的孩子還透。劉陽東覺得這公子，應該是挺不一般的。
海上的風浪小了幾天，外面一片蔚藍，水跟天連成一片分不清。這種美景，劉陽東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從前想都想不出來。大船周圍經常有一些巨大的魚，它們會跳躍出水面。洋和尚說這種魚是哺乳動物，叫海豚。還有一種不會露出水面的，洋和尚說那是鯊魚，鯊魚很兇殘，能吃人。再後來，溫度越來越低，越來越冷了。沈老爺讓把出海前準備的裘皮大衣都拿出來分了。這些裘皮大衣是讓人跟東北的皮貨販子手裡販來的，很厚，穿上之後很服帖，不會漏很多的空隙所以海上的風也鑽不進來。
開始的冷，穿上裘皮後還能忍受，到後來的冷驟變成一種極寒。
劉陽東試過，他衝著蒸藥房外面吐一口唾沫，唾沫落地之前就在空中，凍成了冰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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