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一個去打水,一個去取常服來給謝寧換,姜搖就站在不遠處,秉承著非禮勿視垂著眼眸不去看,他此時腦子裡還是剛才床帳掀開看到的那一幕。從睡夢中剛醒過來的紅紅,面頰上是霞彩一般的紅暈,褻衣也微微散開,露出了肩膀,一頭烏黑的頭發散落在肩膀上,蜿蜒而下。
忽然他聽到謝寧的痛呼,立刻抬頭,見謝寧正捂住肩膀臉頰蒼白,而給謝寧換衣服的宮女正惶恐不安跪在地上拼命喊著饒命。
姜搖立刻走了過去,卻見地上一根鋒利的銀針,尖端處還有一滴血珠,當即臉色一變扶住了謝寧。
“紅……殿下。”
謝寧定定望著那根銀針,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是一片沒有波瀾的虛無:“無事,繼續換吧。”
宮女露出笑容,起來正要給謝寧繼續更換衣服,姜搖卻怎麼還敢讓她繼續給謝寧換,說了一句我來便隨手撕下自己的一處衣角矇住眼睛,把披在謝寧身上的衣服拉了下去摸了一遍,這一檢查又發現一根藏得更深的銀針,正在腋下的地方,若是一不注意就會紮了進去。
他緊抿著唇瓣,竭力壓著心中怒火。
他知紅紅雖作為一個公主,皇後之女,卻在皇宮之中備受欺淩,可這些人竟然已經明目張膽到這個地步了嗎?!活著就如此折磨於他,死了也不放過,從始至終,他們壓根就沒有把紅紅作為一個人看待過。
簡直禽獸不如——
確定衣服上沒有別的東西,他這才將衣服披到謝寧身上,宮女正要斥姜搖玷汙公主清白,被謝寧那死寂的目光掃了一眼,立刻閉上了嘴巴,退到一旁。
姜搖在幻境外因為經歷過一些難以啟齒的事,在整理謝寧衣服時分外輕車熟路,整個過程沒碰到謝寧的肌膚和一些失禮之處,換好後還妥帖將褶皺一併抹了,這才抽身離去,解下蒙在眼睛上的布帶,輕聲道:“好了。”
他一離開,那若有若無讓謝寧失神的氣息也消散得一幹二淨,謝寧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找不出半分可以挑毛病的地方。
不知道怎麼的,他心頭忽然大不高興起來,開口道:“想必顧侍衛一定給許多人換過衣裳吧。”
聽出他語氣中的陰陽怪氣,姜搖默了半天,半響憋出一句道:“只給一個人換過。”
果然是之前對別人這樣過,所以這樣的事便信手掂來,謝寧心中譏諷,譏諷之後又覺得好沒意思,臉上重新恢複木偶般的空洞。
端熱水的宮女回來了,經過之前銀針的事,姜搖也不放心水了,他先是把水檢查了一番,盆和帕子也一併檢查,確定沒問題後這才把帕子放進水裡,浸濕後擰得半幹,送到了謝寧手中,等謝寧擦幹淨臉。
“二殿下要梳頭嗎?”宮女詢問。
謝寧今日並不想出門,說了句不用,宮女便不再說話,退了出去,仿若沒有存在過一般。
姜搖依舊沉默的站立著,他神色內斂幽深,如一座陡峭山石,好似一腳踩下去便可墜入深淵。
謝寧無端不喜歡這人這樣的表情和神色,他應該是別的表情別的神色,可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什麼樣的神色,謝寧想不出來。
意識到自己過度在意這個心懷不軌的侍衛,謝寧不由得懷疑“顧無”是不是給自己下了什麼蠱。
沉默,沉默,沉默是此刻的姜搖和謝寧,謝寧不想再看見姜搖,讓宮女拿了圍棋棋盤和棋子來,一個人了無生趣的擺弄著圍棋,他整個人又恢複了麻木且冷冷的狀態,就好像整個世界與他隔離開來,透著說不出的孤寂。
姜搖不想見祂獨自一人,他總覺得,紅紅非常害怕孤獨。
“我陪殿下下棋。”姜搖主動開口。
“你會下棋?”謝寧木然睨了他一眼。
姜搖說:“會一點。”
“那就來吧。”
姜搖坐在了謝寧對面,兩人對弈,謝寧從小便沒經過什麼師父的教授,都是自己看書摸索的,自己和自己下打發時間,有時候他甚至會恍惚覺得自己有兩個人,一個穿著白衣坐在棋盤一面,另外一個穿著嫁衣戴著紅蓋頭坐在另外一面。
他的棋技便是在自己和自己的對峙中慢慢磨練了出來,後來結識了許扶清,許扶清是他唯一一個朋友,兩人偶爾也會下棋,許扶清棋技卓絕,他時常被殺得片甲不留。
就在一恍神間,謝寧發現自己快輸了,望著劣勢明顯就要走入盡頭的棋局,他不知怎的又不大高興起來,明明和許扶清下棋,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
他抬頭看姜搖,得到的卻是姜搖疑惑的神色。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指了指姜搖背後,姜搖扭頭看去,趁此機會謝寧拙劣的更換棋子的擺放位置,正撞上姜搖回頭,將他的動作盡入眼底。
姜搖:“……”
姜搖飛快扭頭,繼續看自己背後,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
謝寧:“……”
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麼做出這樣在棋局上沒品的舉動。
等給謝寧換完棋子的時間,姜搖這才回頭,默默看了眼棋局,不知道該說什麼比較好。剛才……沒看錯的話……紅紅是在耍賴?啊……救命,她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姜搖的神色讓謝寧沒來由的坐立不安,為了壓制這種怪異的情緒,他冷著臉大聲催促道:“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花嗎!快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