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下人迅速搬來一張黃梨花木書案,又有錦衣婢女魚貫而入,把上好的松煙貢墨、澄心堂紙和羊毫毛筆一一放置在書案上,顧清漪揮退正欲伺候筆墨的婢女,親自研磨筆墨,筆墨一成,第一首詠菊詩作也正式出爐。
最先賦詩的是勇毅侯府千金邵慧欣,她乃邵言錦胞妹,容貌雖然不如其兄長般瑰麗驚豔,卻也清麗可人,別有一番風姿。只聽她道,“小女詠菊一首,勞請秦王妃代為謄寫。”
《菊》
王孫莫把比蓬蒿,
九日枝枝近鬢毛。
露溼秋香滿池岸,
由來不羨瓦松高。
顧清漪用的是簪花小楷,筆跡娟秀清麗,看似中規中矩,但在行筆之間隱隱帶著行楷的勁健灑脫,隱約能夠窺見她昔日的幾分風骨——她習字多年,風骨已成,想要擺脫舊日痕跡,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唯一的安慰是,在她印象中,顏舜華的筆墨並未流露在外,外人對她的筆跡也不會熟悉到一眼認出的地步,因此不用擔心會露餡,畢竟常人的反應都會像邵慧欣這般——
“往年小女有幸看過太子妃筆墨,與秦王妃您的風格頗為類似,難不成您和太子妃都師承一人?”
端王妃眉頭微微一皺,她隱約知道秦王妃和太子妃的情分並不是外人所認為那般親密無間,擔心邵慧欣這番話會冒犯到顧清漪。
只是讓她意外的是,顧清漪非但沒有不悅,反而微笑著搖頭,“並非如此,我的字帖都是臨摹大表姐的,風骨相似也是正常。”
她的話半真半假,表妹的簪花小楷寫得比她還要好,臨摹的只有她的行楷字跡,但這些都不為外人所知,隨便她怎麼說都無礙了。
邵慧欣等人自然不會懷疑她在說謊,只有諸如端王妃、玉安郡主等知道些內情的人才會心生疑惑,不停地揣摩著她和太子妃究竟是什麼關係,至親至疏,似敵似友,倒教人想不明白了。
畢竟不是顧清漪的主場,這一茬很快就過去,話題重新迴歸賦詩上。
有了邵慧欣打頭陣,其他名門淑女們也不甘落後,紛紛吟詩作對,展露才藝。端王妃只說隨意賦詩,她們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詠菊之作,顧清漪倒是有幾分猜測,這些詩句怕是早就準備好的了。
這也是閨秀圈子中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之一,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即興賦詩的才華,大多的宴會名篇都是提前準備好的精品,當然,顧清漪博覽群書,頗有詩才,從未用過這一招就是了。
千篇一律的詠菊詩容易造成審美疲勞,便有心思機敏的閨秀另闢蹊徑,向端王妃借來古琴伴奏,竟是自彈自唱起來,這樣別出心裁的方法自然是贏得滿堂喝彩,就連亭臺那邊都傳來擊掌聲,可把其他人貴女們羨慕壞了,暗暗惱怒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一招。
有她開了先河,後來者也學聰明瞭,不僅學著彈唱,還在畫中賦詩,比起平淡無奇的其他閨秀,自然是讓人印象深刻。就連端王妃都多注意她們幾分,更別說亭臺裡的端王世子了。
等到諸女賦詩完畢,端王妃才撫掌而笑,問著顧清漪,“清漪,我胸無點墨,不善詩文,依你之見,這些詩文當中,哪一篇最好?”
所有人都朝她看來,顧清漪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毛,她雖然有特別欣賞之作,但在今日的場合,她意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端王世子喜不喜歡。
於是她微微一笑,“說來慚愧,我也不善詩文。不過聽聞端王世子文治武功,樣樣出色,不如讓他來品評如何?”
此話一落,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貴女們眼中驟然迸發出璀璨的光芒,顯然在她們心目中,更是願意讓端親王世子品評她們的詩文的。
雖然被拒絕了,端王妃依舊為顧清漪遞來的梯子感到滿意,不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才笑道,“犬子不才,但詩文也是被夫子謬讚過的,既然清漪有此提議,那便讓人把書畫送往亭臺,讓犬子擇一最優便是。”
王府下人很快就把書案上的宣紙放入托盤,一一送往亭臺之中。在場的貴女再也無心談笑,俱是一臉緊張地等待結果,所有人都知道,世子選擇的不僅僅是最優書畫,還將是未來的世子妃!
亭臺二樓。
端親王世子白皓遠與好友一起品評貴女們書畫,察覺到邵言錦異常的沉默,頓時抬頭看去,就見一個風流俊逸的年輕公子半靠著窗邊的牆壁,視線凝固在一副敞開的宣紙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冷凝。
他這副樣子成功地讓白皓遠嚇了一跳,要知道邵言錦有史以來只露出一次,當日他大發酒瘋,悲傷欲絕,今日又是為哪般?
探頭一看,卻是邵言錦胞妹所作之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