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聽領頭的侍衛喝問:“你是哪宮的宮女?膽敢以下犯上?!”
我剛要報出東宮的名頭,卻聽那傻子不耐煩叫到:“哪兒那麼多廢話!給我把她抓住扔湖裡去!”
眼見一排侍衛步步逼近,我心中暗暗罵娘:主子傻,帶著你們這些侍衛也都沒腦子麼?
我半隻腳踩空,堪堪站在了方才馬賽賽站的位置,無比懊悔:早知道,剛才就不多管閒事了……
那傻子不依不饒,推開侍衛幾步湊到我面前,衝我嘿嘿一笑,一噘嘴湊了上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仰,人便直挺挺向冰冷的湖中倒了下去。
完蛋……
千鈞一髮之際,依稀見身旁一襲大紅飛魚服閃過,猶如肅殺寒冬中的一抹驕陽。
“秦……”被拉回來的片刻,我心中一陣悸動,不禁脫口而出。
待站定看清,終難掩滿心的失望。
是了,我曾眼見那個人死在我面前,又在做什麼白日夢?
身著飛魚服的箕水豹將我擋在身後,一臉笑嘻嘻地衝那傻子行禮:“翊王殿下!好久不見!”
“豹子!”被稱作翊王的傻子歡快地拍手,“這許多日子你上哪兒去了?上次見面,你可答應本王,要教本王鳧水的!”
“呃……”箕水豹望了望浮著冰淩的水面,十分為難道,“殿下,臣上次見你,可是盛夏時節。”
“管它盛夏盛冬的!”翊王無所謂地一揮手,表示這不重要,“本王今日就要學,就在這湖裡學,快!”
說著竟作勢要跳下去,我在一旁看得心情舒暢,以目示豹子:讓他跳,千萬別攔著。
“殿下且慢!”箕水豹在宮中卻是不敢胡鬧,“現下還不是學鳧水的時候……”
“為何?”
“這個……”豹子為難地向我遞來個求助眼神,我便扯扯衣領,示意衣服會結冰,豹子靈光一閃,“因為缺裝備啊!”
“缺何裝備?我這就讓人去置辦!”
“殿下你想啊,那些鴨子、鵝什麼的,冬日鳧水為何不怕冷?因為它們的毛保暖啊!”豹子一臉嚴肅認真狀,“殿下若想冬日鳧水又不凍壞,便要學鴨子、鵝一般,給自己置辦一套羽毛的鳧水裝,嗯……至少得需要個一百隻鴨子一百隻鵝吧,弄得越暖和越好。”
翊王不明覺厲地盯著豹子,須臾十分中肯地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我回去就讓宮女給我縫一套羽毛鳧水裝!縫好了我找你,你可別跑啊!”
豹子笑得滿臉誠懇:“好說好說!殿下慢走!”
我在一旁默默地為豹子點贊:千年後羽絨服的真諦,竟被你信口胡謅給悟出來了,厲害!
“這傻子竟是翊王?”望著翊王一蹦三跳遠去的身影,我忽然想起,之前在宮中迷了路,也是誤打誤撞險些闖了翊王的寢殿,幸好秦朗及時出現將我帶走。
想起那個名字,我眼神黯了黯,方才看好戲的心情一掃而空。
“慎言啊,你如今可是在宮裡,不比外面。”豹子邊帶我往東宮走,邊向我解釋,“這傻子……哦翊王殿下呢,乃是懿文太子的遺腹子,也就是陛下的堂弟。據說他娘李選侍懷著他的時候,驚聞懿文太子病逝的訊息,悲痛過度傷了胎,故而這位翊王殿下天生有些心智不全。”豹子說著忽然嘆了口氣,“也是因為他這副樣子,才得以留條命在,算是給先太子留下了條血脈。”
我略一梳理便明白:今上朱棣的江山,是從他親侄子,懿文太子朱標的兒子朱允炆手中奪來的,而這位翊王殿下是朱允炆的親弟弟,按說逃不過一死。恰恰因為他心智不全有些痴傻,對朱棣構不成任何威脅,才被朱棣留了下來,以示自己的仁善之心。
帝王之心啊……我正有些感慨,忽聞身旁的豹子悠悠道:“小月,你……很想念他吧?”
我腳步一滯:“誰?”
“老狼。”豹子看四下無人,索性停下腳步望我,“方才,你叫他名字,是把我當成了他?”
我咬了咬下唇:“你想多了。”
豹子便仰天笑了笑:“我與老狼一同選入錦衣衛,相識五載,雖說時常打打鬧鬧,互不服氣,我在陸上打不過他,他在水裡不是我對手。但我們一起出生入死無數,是可以把後背交給彼此的戰友袍澤。
你還記得咱們夜宿大運河畔小漁村那晚,老狼因為我約你游水,醋得什麼似的,險些跟我打了一架。我自打認識他,還是第一次見他有這般明顯的情緒。
後來你去睡了,我倆便在屋頂喝酒聊了一番,我問他如何看上了你,你猜,那頭狼怎麼說?”
他這番往事,講的我眼眶酸澀不已,幾乎要掉下淚來。
“他說,遇見你之前,他從未想過感情之事;遇見你之後,他便從未想過別人。”
我眼眶中的淚珠終是滾了下來,熱熱地滑過臉頰,又被風吹冷,冰涼地滑入了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