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回頭,只是低頭望了燈燭下泛著光的小鎖,“我在等你。”
便被一雙溫暖的手撫上肩頭,在耳後留下一個輕吻,“都已安排妥當,只等明日一早,小樹便可清白於天下了。”
“好。”我依舊定定地望著那鎖,忽然轉過頭來,盯了他一雙如水的鳳眸,“秦朗,你可想過退隱江湖?”
他眼角劃過一絲詫異:“為何?”
“我的意思是,不再當錦衣衛,不再理會天家的是是非非,一身灑脫,浪跡天涯去。”
他愣了一愣,隨即笑著彈我額頭:“怎麼突然說這個?我若遁去了,你呢?”
我抿了抿唇,下定決心地道:“你若走,我便跟你去。”
聽了我這帶著堅決又孩子氣的話,他便唇角一勾,綻出個柔柔的笑意:“月兒如此看重於我,我心中倍感欣慰。只是,如今殿下在朝中立足未穩,正值用人之際,我如何能輕易離他而去?再說你,”他指尖撫過我面頰,“不是立志要重振冷家家業,剛見了起色豈能半途而廢?還有你老父幼弟,你捨得拋下?”
他這話,說得在情在理,然而聽在我心裡,卻變得百般酸澀,忽然衝動地雙手摟了他的脖頸,將一張臉都埋在了他胸前,語調中帶了哭腔:“不要管那麼多!明日……小樹的事了結,你便帶我走,好不好……”
我這突如其來的情緒,令秦朗一時間手足無措,只得手忙腳亂地摟緊了我,掌心一下下地撫著我起伏的後背,用哄小孩兒般的輕柔語調:“好好,月兒說什麼便是什麼,待一切塵埃落定,我陪你南下賞花,北上看雪,牧馬砍柴,浪跡天涯去。”
我只是閉了眼,任由奪眶而出的眼淚溼了我的面頰,溼了他的衣襟。
清晨,雞鳴破曉十分,天地間一片黎明前的昏暗。
貢院院牆外,一個佝僂瑟縮的身影顫巍巍而來,一步三抖的樣子,彰顯著內心的惶恐不安。
終捱到我腳下,竟腿一軟,跪了下去。
一襲灰衣蒙面的姑娘我,仰頭用下巴朝著腳下顫抖不已的身影,刻意粗聲粗氣問道:“錢呢?”
那人便抖著手從懷裡摸出個布包:“小……小人眼下手頭拮据,就……就就這麼多了,大爺且容緩幾日……”
我一腳踹在他手上,布包落在地上,滾出幾塊碎銀子。
我冷冷瞥了一眼,語調愈發陰狠:“你小子可是欠了爺二百兩銀子!就這一點兒,當爺是要飯的呢?”
那人愈發惶恐,在我腳邊連連叩頭不止,“大爺饒命!小的實在是……”
見他一副喪門犬般惶然的樣子,褲襠下更有液體滴滴答答滲出,我不禁厭惡地皺了皺眉,卻俯下身子,在他耳邊道:“少跟大爺這裝窮鬼,你分明藏著一件極值錢的東西,為何不拿出來?”
“什……什麼東西,小人不知。”
我湊近了他的耳朵,陰慘慘道:“那張,會試案首的卷子。”
眼前的人明顯顫慄了一下,眼光由惶恐變成了驚嚇:“你……怎麼會知道……”
我按捺著狂跳不已的內心,面上卻獰笑道:“我自然知道,你若告訴我那捲子的所在,你在賭場欠下的債,便一筆勾銷;你若執迷不悟……”
我向身旁使個眼色,只見白光一閃,秦朗手上的刀已堪堪夾在了那人脖子上。
“大爺,我,我……”
見這人依舊吞吐,秦朗手腕一抖,那雪亮的刀刃便驀地劃破了那人的皮肉。
眼見自己的血,順著刀刃滴在他面前,這人僅存的意志力徹底崩潰。
“我說!我說!那捲子,被我藏在床下倒數第二塊青磚下面!”
我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氣,向不遠處的牆後遞去一個眼神,便見一條身影一閃而沒。
“是誰?讓你幹了這偷樑換柱的勾當?”
這人早已哭得滿臉涕淚交流,“是……宮裡的紀公公,他說,只要我按他的吩咐,將案首的試卷調換一番,他便以五十兩金子相贈!那時我正欠了一屁股債,實在是……”
他說至此,哽咽的語調中竟帶著一絲僥倖:“他本讓我將那真卷子一把火燒了,我當時便覺得,留著或許還有用,便私自藏了起來,果然……”
他話未說完,已被姑娘我一腳踹在胸口上,卒然倒地。
不顧他大叫饒命,惱羞成怒的我早一把搶過秦朗手裡的短刀,卯足了力氣向他小腿上扎去,“這一刀,是你向案首冷嘉樹謝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