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後的一路上,車裡都分外安靜,展鋒留意到他的反常,調小了音樂問道:“怎麼了?那個高太太和你說了什麼?”
沈衍忍不住提醒:“高是她自己的姓,如果喊她太太,應該也是唐太太。”
展鋒:“……一秒鐘不找我的茬你就渾身難受是不是!”
“其實沒聊什麼,只是她提到了一點揣測,一點……我以前沒有想到過的揣測。”沈衍飛快的轉移了話題,不再和他糾葛下去,目光微微低垂,出神似的看著前方擋風玻璃上淺淺的光暈,“也許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會有一些不一樣的答案。”
展鋒指尖夾著煙,有一搭沒一搭的架在方向盤上,現在又趕上擁堵路段,豪華跑車也得照樣在車隊裡堵著:“什麼方向?說出來聽聽,我看那個女的不怎麼靠譜,好像一直對你垂涎三尺的樣子,你當心她點。”
沈衍聽了哭笑不得:“什麼垂涎三尺,她擺明瞭是對你家的資源感興趣,我一個窮教書的,人家怎麼可能看得上我。”
展鋒臉色陰了少許,哼一聲說:“那要是看得上你,你就從了?”
沈衍聽他的語調有些陰陽怪氣,也不知道是哪裡又開罪了大少爺,只好再一次強行繞過這個話題:“她說,她曾經在我‘住過’的那片小區附近教了半年的書,但是半年中,從來沒有見過我。”
“嗯,然後呢?”展鋒剛抽了一口煙,嗓音顯得微微低啞,手指一下下的敲著方向盤。
沈衍接著說道:“我剛才也在想這件事,其實我和當初的變化並不算太大,既然這個高大爺能被人當做本地的百事通,說明他記憶力不會差。如果他說對我沒有印象,高心悅也說沒有見過我,那麼……我們假設他們兩個人的記憶都是對的,推出來的結果是什麼?”
這麼簡單的問題,展鋒的腦子稍微一轉就有了答案:“說明你根本就不是q市的人?”
沈衍點點頭,後來又想到他在開車,便開口說:“對,而且這件事,想想也不是沒有可能。”
展鋒哦了一聲,頗有興味的問道:“說說看,怎麼個可能法。”
“其實我在看到自己的檔案上記錄著q市的時候,內心就沒有絲毫熟悉的感覺,當時認為是距離遙遠又加上失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可當我回國之後,第一站的落腳點是京城,到達那裡的時候,我甚至都有熟悉的感覺,可是回到q市後,那種感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沈衍聲音低慢而輕緩,像是在講故事似的,“q市對我而言,陌生的近乎離奇,那個城市的每個角落,都沒有我曾見過的痕跡,甚至還不如京城,還不如……”
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喜歡遵循邏輯做事,q市作為我所謂的‘故鄉’,現在看來不合理的地方越來越多。也許,我接受洗腦的原因複雜的超乎想象,因為真相過於刺眼,所以被人想方設法的隱藏掩蓋。”
展鋒的神情本來帶著些玩世不恭的笑容,可隨著沈衍說的越多,他臉上的笑容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謹和認真。
“有可能……”展鋒反手將煙蒂摁滅,若有所思的說:“如果是偽裝的催眠實驗,對方就是報著永遠不讓你發現真相的目的做的準備,一定會做到天衣無縫。假的地址,假的身份,假的經歷與資料,說不定連你一直在意的照片也是假的。”
“照片不會。”
展鋒聽他答得利落幹脆,反問道:“為什麼?”
沈衍說:“一種感覺,或者說一種直覺——你先別急著開嘲諷,還有第二個理由。我在bau的時候,出於興趣曾經學過一部分照片鑒定的技術,只學了皮毛,還沒學到修複那麼厲害,但雖然我不是行家,學到的東西也足夠看出來一張照片是真實的還是偽造的了。這張照片,我反複看了這麼多年,別的都無法確定,只能肯定一點,照片一定是真的,上面的人也一定是我。”
展鋒還是不太贊同他的決斷:“難道就沒可能是和你長得一樣的人?比如雙胞胎兄弟之類的。”
沈衍失笑:“我沒有雙胞胎兄弟。”
展鋒看了看他,聳聳肩說:“親,你連自己是哪兒的人都不能確定,怎麼就能確定自己沒有兄弟呢?是不是。”
沈衍被問的啞口,目光怔然的愣了愣,思緒被倏地抽遠,直到後方車輛的喇叭聲響起,才忽然一下將他又拉回了現實似的,砰的回過神來。
“怎麼了?”前面的車流開始緩緩前行,展鋒盯著車隊看了一會兒,卻聽沈衍沒了動靜,便隨意側眸瞥了過來,問他:“被我發人深省的話點破迷津了嗎?”
沈衍的臉上卻帶著一點古怪而又迷惑的神情,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剛才的話,雖然聽起來很沒邏輯,可想想似乎真的有一點道理。”
展鋒聽的不樂意了:“喂,什麼叫聽起來沒邏輯啊。”
沈衍聲音低沉,喃喃的自語:“我有個雙胞胎兄弟這種事發生的機率太低了,但也許我真的有個兄弟,照片裡有四個人,我之前其實就推測過,那三個人會不會是我的父母和兄弟。或許他面臨的局面也很複雜,只能給我這個作為提醒,讓我有機會幫助自己記起從前的事情來。”
展鋒皺了皺眉頭:“你這思維也太發散了點兒吧,這有可能嗎?搞不好只是你玩的好的朋友之類的。”
“不是的,我從之前就有過這樣的感覺,但是現在說這些,依舊是虛無縹緲,無從驗證。”沈衍的聲音越來越低,可抬頭時的目光卻明亮的像天空中的星辰一樣,彷彿能看得到光,“展鋒,你信不信我?”
展鋒:“再問廢話信不信老子削你?”
沈衍哈哈笑了起來,也不再囉嗦:“好,你既然相信我,那就幫我做一件事,或者說陪我做一件事。你所要做的,就是在這件事發生的過程中,控制住有可能會失控的我。”
“什麼失控?”展鋒敏銳的嗅出了他話裡的微妙意思,“你要幹什麼?想模擬搶銀行的話,我只能陪你在家裡玩玩了。”
“不是搶銀行的事……”沈衍清了清嗓子,盡可能的選了一種聽起來輕松且平和的語氣說:“我想試試看催眠自己,催眠我之後,讓我去找到當初‘我’被催眠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