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過濕漉漉的青石街道,行至宮門前時,天際初白。
微生景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睡得正酣的盛若寒,嫌棄地拍了拍她的頭,“醒了醒了,到你家了。”
“那我到家了,你還不給我把繩子解開?”
微生景瞅了一眼還眯著眼的盛若寒,輕笑道:“不行呢,你這腦瓜裡頭壞點子太多了,我不能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不然我這國舅的名號可就……”
“得得得,微生景你啥也別說了,本宮現在只想回宮沐浴,然後好好睡一覺。”盛若寒坐起來,緩緩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
微生景看了看自己肩頭,再去看盛若寒的時候,發現盛若寒正偏頭看他,眼睛微微眯著,唇角勾著挑釁,“看什麼看,你太瘦了,磕著本宮了,本宮沒睡好。”
微生景十分想掐死她,真是得了便宜轉身就翻臉啊,他可是國舅,大辛國舅啊!
盛若寒並不在意國舅臉上的寒氣,當著他的面隨手就解開了綁住自己的繩子,然後將繩子扔到國舅懷裡,“在葉易生面前,我要做一個好姑娘,任你耍弄,現在回宮了,你還是少管我的好,畢竟能將薛毓琯那妖婆關進清心殿中的,不止你微生景一個。”
微生景不怒反笑,攤了攤手,卻是什麼也沒說,把玩了一番懷裡的繩子,瞬間便又將她綁了起來。
她都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身上便被綁了個嚴實。
微生景往她身上搭了一件披風,率先跳下馬車,牽著繩子的另一頭,抬頭看著車上的盛若寒,咧了咧嘴角,卻是威脅道:“為保留你作為一個公主的尊嚴,給你一件披風。可你若是不要這份公主的尊嚴,那麼……”說著,他搖了搖之前堵她嘴巴的布,眼中俱是笑意。
她就知道,他有層出不窮的招數應對她。她笑著搖頭,也跳下馬車,跟在他身後,皮笑肉不笑道:“哪能啊,小三子怎麼可能給臉不要臉呢。”
微生景聞聲,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回過頭,唇角上揚,他還真沒看出她要臉。
打從初見起,她在他眼裡就是一個沒皮沒臉的人。
那是去年五月,柳太妃生辰。
微生景翻案之後,頭一回進宮。彼時薛太後還沒有自封清心殿,還操持著朝堂及後宮的一幹事宜。
那天,微生景穿過數庭芬芳,剛到華西閣前,便看見閣樓欄杆上斜斜倚著一個身著紅裝的姑娘。
那是十七歲的盛若寒,愛穿紅裝,愛飲烈酒,愛給薛太後找不痛快。
柳太妃的生辰是薛太後一手包辦的,盛若寒若是搞砸了柳太妃的生辰,那絕對是給薛太後臉上一記響亮。
無數人在看熱鬧,對著她評頭論足,可是她也不惱,指著剛剛抵達的微生景笑開了,“那個臉上帶疤的,你上來陪本宮喝一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卻仿若不覺,面帶從容笑意拾級而上,紅色的袍子在木梯上摩挲,他一步步走過去,想著她看清了他的臉,便曉得以一種體面的方式化解這場鬧劇。可是,他剛站定在她面前,她就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低地說:“我知道你是阿臨的親舅舅,可是那又怎樣,我今日就是要輕薄了你,要薛毓琯那妖婆難堪!”
微生景頓時有些想笑,但是唇角還是緊緊抿著,“這是什麼仇、什麼恨?”
她搖頭道:“她最近琢磨著將我嫁出去,可我除了葉易生,誰也不嫁!”
“所以?”
“國舅啊國舅,你這個時候出現,可不就是上天賜給我的好幫手麼?”
“你這是在利用我啊。舅舅跟侄女,看來不僅是你的名聲敗壞了,我的名聲也是臭了的。”
“什麼時候你想利用我了,我也給你利用就是了,男人嘛,不要那麼小氣!”
往事不堪回首,有這樣一個初見,他怎麼可能覺得她還要臉呢。
微生景親自將盛若寒送回不喜殿,然後調了二十名武功高強的小黃門守在殿周圍,又囑咐了一番,跟天臨帝複命去了。
盛若寒在不喜殿裡折騰了小半個月,可是,國舅只是坐在大殿前頭,眉眼帶笑看。
眼見著霓國使者就要抵達帝都了,盛若寒急得恍若熱鍋上的螞蟻,她覺得她得跟國舅好好談談。
這一天,天色青灰,簷下落雨成簾。
盛若寒搬著小板凳挪到國舅身旁坐下,國舅偏頭瞅了她一眼,繼續看庭前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