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馬哈逃兵的到來沒有對多爾頓將軍接下去的戰略佈置產生什麼影響,老將軍行軍打仗幾十年,大小戰役都經歷過,穩健剛硬的風格早已養成,這一點不會因為一小股可疑的逃兵就隨便改變。
欲求穩健,肯定得排除一切疑點。所以,多爾頓不會輕易相信狂蠍表達出的動機,但他也不會完全不信,最好的做法就是將這些逃兵重新安『插』回提馬哈軍隊。
如此一來,假如狂蠍他們是真的想投靠於他,那他就能額外得到情報,裡應外合;假如相反,他們打著混入費吉平軍中當間諜的主意……那正好把他們連同陰謀一起退回去,我軍也不會有損失。
以為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老將軍並沒有發現,自狂蠍一行人來過費吉平軍營後,軍中就蔓延出一股難言的氛圍。
“喂,明天正午就要開戰了,你……你知道了嗎?怎麼想?”
營地拉練中途的休息時分,一名士兵看好周圍沒人注意這邊便小心地問身邊的戰友。
戰友的神『色』在一瞬間顯示出猶豫與掙扎,最終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
士兵也『露』出了有些彷徨的眼神躺倒在熱燙的粗砂地上,望著天空道:“將軍對我有恩,如果不是國內那樣……我…我做夢都不會背叛……”
他的後半段話說得斷斷續續,人高馬大的一個漢子,仔細看去,眼眶卻有些泛紅。
然而,他的戰友卻彷彿毫無障礙地理解了對方語義不明的話語,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兩人沉默了片刻,士兵深吸口氣,道:“是國家先放棄了軍隊,國王背叛了我們,我們的犧牲已經沒有意義了;哪怕戰死沙場,家中也不會收到半分撫卹金……我想念我的家人,非常想念。”
是的,這就是軍中詭異氣氛蔓延的根本原因,狂蠍等提馬哈逃兵在被遣返之前帶給費吉平軍一個訊息,那就是費吉平本國已經向提馬哈宣佈投降了。
這些傻大兵,連同他們戰功顯赫的老將軍,都已經被國家拋棄了。
那麼,他們又為什麼要站在這裡拼命呢?
為了國家?國家說不需要他們。
為了家人?正如士兵所說,如果他們犧牲,家裡連一份撫卹金都拿不到。
“會不會是那些提馬哈人說謊?我們憑什麼相信他們說得是真的!”
戰友想了半天,面『色』浮現出痛苦的掙扎。
士兵悲涼地嘆道:“開拔之前,國王就與將軍為是否投降僵持不下,最後同意開戰,也只是國王不敢堅持否決將軍才勉強同意的。”
在費吉平,所有人都知道功高震主的多爾頓將軍早就是國王心頭的一根刺了,這回國王佯裝答應將軍開戰,後腳卻宣佈投降,若是藉此機會讓將軍被提馬哈人除掉,豈不是了卻一樁心事?
哪怕提馬哈逃兵說這些是為了動搖軍心……那很遺憾,他們成功了,因為投降之事不論真假,都足夠勾引費吉平軍人心中潛藏的不安。
所以,底層軍官和士兵都已經默默達成了共識,這種共識被很微妙地隱瞞下來,沒有讓中層軍官以上察覺。
“加入吧。”
士兵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但已經足夠戰友聽懂。
戰友沒有回答,但垂下的腦袋更像是一種預設。
“不論如何,將軍是我這輩子最敬重的人。”
他最後這樣說道。
與他們抱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這種鬼蜮又糾結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
翌日清晨,進餐,列隊,拉練,閱兵,眼看日上三竿,全軍集合組成方陣,開始緩慢向老虎崖行進。老將軍的眼光毒辣,他吃準了老虎崖的地形後排兵佈陣,首先佔據有利地勢,形成易守難攻的軍陣隊形。雖說只有區區五百人,卻能夠發揮出兩倍的戰力,如果對方想正面硬槓,一定會撞個頭破血流。
多爾頓在後方登上高位眺望,能看見提馬哈軍正拖沓地向這裡行進,因為缺少了將近三分之一的人數,他們的隊形十分不規整,如果是在戰中,大概輕而易舉就會被敵人撕開缺口導致敗仗。
“將軍,眼下是個好機會,是否加速前進,強攻為上?”
副官也看到了這個場面,眼神瞬間熱切起來,任憑任何一個大將看到這樣的一支敵軍,都會恨不得立刻就把對方揍趴下,速戰速決。
然而,多爾頓卻伸手一擺,道:“不,原速前進,不可輕敵。”
兵者,詭道也。老將軍戎馬一生,聽過見過的誘敵之計的應用千變萬化,不勝列舉,但破法卻一夔已足,即以不變應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