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葉先生孤單地躺在病床上,經過搶救他已度過了危險期,但還需在醫院裡多修養幾天觀察一下病情。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醫院,但卻絕對是有史以來發病最突然的一次。
這一回,他是真的怕了,那種從心底生出來的恐懼像鬼魅,形影不離地跟隨著他。
此時榮叔敲門走了進來,為葉先生向床頭的杯子裡續了些熱水。
“葉先生,您感覺怎麼樣?還好嗎?”
“還好,死不了。”
“您今天……真是嚇死我了。”榮叔深深嘆息,眼中有淚水在低徊,“我真怕,真怕您萬一……”
“萬一我醒不過來了,可怎麼辦?”葉先生一聲苦笑。
“……”
“阿榮,這次確實有些糟糕,我自己的身體情況我自己最清楚不過。這一次……不太一樣了。”
“葉先生……”
“我醒來後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撒手人寰了,那會是在哪兒,會是怎樣的時刻呢?”葉先生的表情十分平和,甚至嘴角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啊……原來靠近死亡是這種感覺啊。”
“您別說了,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就在這時,門外再度響起了敲門聲。
“可能是護士來給您換藥了吧,我去看看。”
榮叔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走去病房前開啟了門。
半響,門口一點動靜都沒有。
“阿榮,怎麼不說話?是誰來了?”
輕緩的腳步聲走入病房中,帶來一縷秋夜裡的涼意。
“爸。”
“晉禮?你、你怎麼來了?!”葉先生愕然瞪大雙眼。
葉晉禮站在病床前,眉目幽森,冷唇緊閉,寬闊俊朗的身形在這老人瘦弱的身軀上投下一片憂鬱的暗影。
他一時靜默,並沒有回答葉先生的問題。
“是小柔告訴你的?”
“不,三太守口如瓶,什麼都沒和我說。我是自己查到的。”
“呵……是啊,你是個心思縝密的人,稍微用些心就沒有你查不到的事。”
“爸,您得了這麼重的病為什麼不告訴我?”葉晉禮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痛楚。
“你公事繁忙,我這點兒小毛病不礙事。”葉先生不以為然地淡淡笑道。
“我已經問過您的主治醫生了,您這病如果不好好醫治是會……”葉晉禮鼻子一酸,欲言又止。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終有一天要面對,這沒什麼可忌諱的。”葉先生笑道,“況且,等我不在了,你就可以正式接我的班了。”
葉晉禮緩緩伸出修長的手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目光深邃而幽靜。
此時聽見這句話,他期待許久的話,他竟不知為何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是試探還是嘲弄?他心裡翻來覆去地思量著,拿捏著,到了臉上竟呈現出了一種微妙的愁緒。
葉先生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卻沒有從他的眼角眉梢間捕捉到一絲一毫的興奮。
這孩子,從小到大都很少收到他的稱讚,即便是偶爾誇他,他也不敢忘乎所以,掉以輕心。
他是謹小慎微慣了,隨性與自由這種奢侈的東西,他幾乎從不曾體會過。
想來是他太過於提防他了,心下不禁有些內疚。可心裡那道坎兒,他還是很難說服自己視而不見。
“爸,你不肯和家裡人說是在怕什麼?”半響葉晉禮才黯啞著嗓音低聲問。
“都是血濃於水的親人,我有什麼可怕的。”葉先生眯著眼睛笑道。
“有一句話,我壓在心裡很多年了,趁著今天這個機會我很想問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