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性病人突然跑到影像科大鬧, 說發片的時候給他發錯了, 內科那邊在閱片的時候也沒察覺出來,最後導致很嚴重的醫療糾紛,雖然主治醫師也有責任, 但歸結源頭在影像科。
科室負責人當時就讓底下醫生查了下發片那天的值班記錄,整理片子的正好是許沐和另一個叫吳海榮的,一般為了確認片子封裝貼標無誤,都會有一名裝片的醫生,和一名核查的醫生。
許沐在接到這個訊息的時候還在忙, 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等了解到情況後, 她當下就覺得不可能,但凡經她手裝袋貼標的片子她都會最起碼進行兩遍的核查,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而吳海榮也說核查過沒有問題。
但顯然對於她一個實習生而言, 糾紛已經發生沒人會聽她的辯解, 畢竟對一個實習生來說,發生這種低階錯誤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科室裡面幾個說得上話的醫生帶著那名鬧事的患者到辦公室進行調解,等待與病患的溝通結果。
那幾乎是許沐實習以來遇到最棘手的問題,她拼命在腦中回想當天情形, 可無論怎麼回憶都感覺自己不可能裝錯片。
正在她站在飲水機旁拿著杯子發愣的時候,劉丹丹的聲音突然冷冷的響起:“借過。”
許沐趕緊讓開站到一邊,劉丹丹彎下腰接了一杯水頭也不抬的說道:“你和吳海榮是第一責任人,這件事醫院肯定會給病患一個交代,吳海榮和內科那邊的醫生不會站出來背這個鍋, 不然院方損失太大了。”
說完站起身面無表情的看著許沐,許沐忽然反應過來劉丹丹在說什麼,雖然她沒想過能留在這個醫院,但她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離開。
如果這次醫療糾紛傳到學校,那麼連同她的實習記錄上都會留下磨滅不掉的黑史,即使以後想到其他醫院,也會困難重重。
想到此,許沐頓時臉色煞白。
然而面前的劉丹丹突然湊近幾步,冷不丁的來了句:“有沒有想過留下來?”
許沐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左右望了望皺起眉:“你覺得現在這種情況有可能嗎?”
劉丹丹有些豐厚的嘴唇勾起一絲捉摸不透的冷意:“你報告量壓了夏天不少,谷醫師更偏向你,聽說前兩天他們還開會討論了。”
“我怎麼不知道?”許沐有些驚訝。
劉丹丹也沒解釋接著說道:“但是你出這個事留下來的可能性就很小了,不過,事在人為。”
她說完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就出去了,許沐的心情並沒有變得很好,反而越來越糟糕,提心吊膽了一整個上午,到中午的時候突然谷醫師匆匆忙忙說要夏天跟他走一趟。
那會都在休息,夏天還趴在桌子上睡覺,也是迷迷糊糊起來,看見谷醫師的表情,突然醒了大半就匆匆跟著他後面出了科室。
自那以後許沐就再也沒見過夏天了,甚至一連好幾天她都沒來上班,而且那名醫患的問題到底怎麼解決的,似乎上頭幾個比較有份量的醫師也閉口不提,許沐當然不敢往槍口上撞,只能幹好自己的活不多問。
就這樣一個月過去,實習期結束了,許沐突然收到了留院轉正的通知,她接到通知的那天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樣。
當天就把這個好訊息告訴小丫、何益昭、何阿姨、許爸。
晚上何益昭為了慶祝帶她去吃了頓大餐,她和何益昭說起這事的時候,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那晚她不禁想到出事那天在飲水機旁劉丹丹對她說的話。
她心裡隱隱有種感覺,她能留下來好像和劉丹丹有關,但細細想來也不太可能,說起來三個人只有一個名額,劉丹丹自己不想方設法留下來反而幫她?況且她們也並沒多熟。
只不過這個想法一閃而過,很快她就被轉正的喜悅佔據了,而劉丹丹自從實習結束後也再沒見過。
許沐沒多久就回校參加了畢業典禮,那天她穿上黑色的學士服,頭發已經過了肩膀,鬆鬆挽了個漂亮的髻在腦後,有同學翻出了他們大學剛入學那年的照片。
那時所有人臉上都泛著青澀,不過短短幾年,許沐看著那張照片中自己紮著馬尾笑得一臉天真的樣子,才覺得素時錦年只能變成記憶中的模樣。
他們用照片塵封了畢業那天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這群普通的醫學院學生,然而沒人知道未來的他們會拯救多少人的痛苦與疾病,未來,總是很遙遠的樣子,卻又悄然而至。
所有人都散了,許沐一個人回到宿舍,看著周圍的床鋪都空了,宿舍的走廊也變得寂靜無聲,她收拾好東西站在床前看著上鋪那個空蕩蕩的位置,她還記得趙嫻原來在的時候經常生更半夜不睡覺躲在被窩裡倒騰她的微商群,她睡不著的時候會爬上去和她窩在一起看小說,她忽然很想趙嫻,走的時候明明說好一安頓下來就聯系她。
然而一年過去了都音訊全無,似乎剩下的只有過去那些殘存的記憶。
許沐一個人站在空檔的宿舍裡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地方,拉著箱子走出宿舍輕輕帶上門,和十幾年的求學生涯告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