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營中數處炊煙又升了起來,昨日軍令已下,炊事人員換成了沒有受傷的百姓,菜米還是那些,但村民的手藝顯然好得多,把糙粥煮出了淡淡的米香。
士卒不屑與村民打交道,能行動的百姓又都忙活著,留下數十名傷者,一時無人照料,蒼碧分盛了一大碗粥,親自捧著往民營送。
“大將,我來幫你。”劉柏端了盤幹菜,跟在蒼碧後頭。
兩人照料完一大幫傷民,自己都沒來得及吃上口飯,回到分飯食的空地,兵士早散了,只剩下粥桶沒被收拾,放在地炕上,底下淡淡的柴火還沒滅盡,掀開蓋子一看,裡頭還有小半桶,是給巡邏計程車兵留的,估計還不夠。
蒼碧饑腸轆轆,垂著腦袋,盛了一碗給劉柏。
“大將,您不吃嗎?”劉柏沒接過,問道。
“不了,軍中糧食不夠。”
“那我也不吃了。”劉柏把碗一放。
“你正是長身體的年歲,得多吃些……”
“多吃些!夠的夠的!”粥桶後面,鹿鈴噌地站起來,捧著鼓鼓的前衣襟,也不知塞著什麼,碎步到蒼碧身邊,兔子似的四下張望,見周圍沒人,從懷裡摸出個面餅,塞到蒼碧手裡,又塞了一個給劉柏。
“胡餅!”劉柏大喜過望,這東西可比米粥墊饑多了。
“小孩子,怎麼跟鬍匪一樣叫胡餅呢,咱大中原國,這可叫面餅。”鹿鈴比劉柏都矮小半個頭,鼓著嘴抱怨,一雙眼圓溜溜的,十分可愛。
“哪來的面餅?”蒼碧疑問,隨軍糧食只有糙米,菜都是沿途山林採來儲備著的,因不知援軍何時會來,不敢大肆消耗糧食。
鹿鈴悄聲道:“草原上隔三差五打仗,大家都逃亡出經驗了,總會記得帶點幹糧。”
不遠處傳來熙熙攘攘的人聲,是巡邏計程車兵們回來了,紛紛四仰八叉往地上一座,鹿鈴利落地把粥餅分給各人,還不往一個個囑咐:“永望特供,只此一餐,可別說出去。”
將士們好不容易能吃頓實的,簡直想把小姑娘立刻娶進門去。
可惜小姑娘多一眼也沒分給他們,鹿鈴沒尋到曹飛虎,問狼吞虎嚥計程車卒。“你們副將呢?”
“副將要記軍簿,先回帳了,等會我們給他送飯去。”
“我去……”
“我去吧!”鹿鈴話到一半,被劉柏截下,“我去給副將送飯。”
鹿鈴拖著劉柏到一邊,悉悉索索道:“小孩,你別搶我好事呀。”
“鹿姐姐,男女有別,你去不合適,還是我去吧。”劉柏認真道。
“唔……”鹿鈴很是不願。
“鹿姑娘,劉柏說得不錯,你還是早些回帳去沐休吧。”蒼碧勸道。
姑娘沒法子,只好嘟起嘴,把懷裡最後兩個面餅塞給劉柏,斂衽一禮:“都是給曹大哥的,你可不許偷吃。”
劉柏哭笑不得,生怕遲一顆就要被姑娘嗔怪,趕緊前去。
他進帳的時候,曹飛虎正絞盡腦汁,把魁梧的身子縮成一團,握著根炸毛的墨筆,在案牘前與軍簿作戰。
“副將,用晚飯了。”
曹飛虎抬頭瞥了一眼,伸手撈個餅塞進嘴裡,抓狂得竟連換了夥食也沒察覺,繼續寫狗爬文,轉念一想,猛得抬起頭:“小子,你會不會寫字?”
“只認得字,不會寫。”劉柏歉意地低下腦袋搖了搖頭。
“哎——”曹飛虎把另一隻餅也吞了,含著滿嘴幹面沫子,囫圇揚天抱怨,“怎麼營裡都沒幾個會寫字的,這軍簿要惱死我了!啊——”
“虎嘯”襲來,劉柏捂住耳朵,看了眼軍簿,潦草地寫著今日的巡邏內容,軍簿旁一張帶摺痕的麻紙攤著,上面一行清秀小字,寫著:“子時,老地方,不見不散。”
“這字真好看,是誰寫的?”劉柏坦然問。
“鹿鈴寫的,要不是怕壞了軍中規矩,我早把她搶過來替我寫軍簿了。”曹飛虎甩手把軍簿扔在地上,又灰溜溜地撿起來,繼續折騰。
“時候快到了,將軍不去嗎?鹿姐姐該等急了。”劉柏一臉童真未褪。
曹飛虎抓耳撓腮,像頭三五個月沒吃肉的狂躁老虎:“不去不去!再想去也不去!我是副將,惹了閑話,大將更不好管兵了。”
劉柏愛莫能助地告退,一路思忱著,回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