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何會忽然調查賀相的舊案?”趙程胤語氣低沉,似乎十分冷靜。
“程嗣此前不是說了,是聽百姓……”
“程嗣,我看著你長大,你說的話是真是假,我會無法分辨?”趙程胤以我自稱,顯然在這一刻摒棄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只將自己當成一名兄長,“告訴我,他是不是賀相的獨子,是不是他慫恿你盜竊京兆尹庫房,又趁你失憶之危,哄騙你帶他入宮,圖謀不軌?”
“不是。”蒼碧顫著聲退了一步,一手抬至腹部高度,若有若無地護在無名身前。
無名卻不領情地撥開他的手,站了出來,端立在皇帝身前,藉著身高上的些許優勢,微微俯視,扣劍柄蓄勢待發:“是。”
“何郎,退下!”蒼碧怒喝,“本王與皇兄說話,何時輪得到你插足。”
“殺我家滿門,是不是你的旨意?”無名無視蒼碧,只居高臨下般冷聲質問。
“是。”趙程胤絲毫不示弱,甚至一點沒有擔憂性命的模樣。
“昏君!”
無名猝然拔劍,劍尖直指皇帝頸項,趙程胤身處高位,自然文武都沒落下,足間輕點地面,立刻朝後飛退數步,脫離長劍範圍,停在殿門前。
除了這兩人,後面的蒼碧也在同一時間動了,他一拉無名衣襟,旋身錯到兩人之間,雙手探出,欲以血肉之軀阻攔利刃的前進。
不過半息功夫,尋常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長劍本該劃破如玉的手掌,以千鈞之勢直接洞穿阻擋的軀體,然而劍尖卻詭譎地轉了向。
無名手腕一翻,長劍打了個旋,以毫釐只差繞開蒼碧的手掌,劍柄脫手,整把劍止不住向前的勢頭,哐當一身,落在蒼碧身後側。
“程嗣!”趙程胤疾步向前,拉過親弟,退後數步,握著驚魂未定的蒼碧的手,從頭到腳細細將人打量一番,確認毫發無損,才長長鬆了口氣,拾起長劍,指向無名,“大膽,竟敢以刀劍指向王爺。”
趙程胤要定罪的話還來不及出口,蒼碧立時轉過身,一把握住了他握劍的手:“皇兄,別殺他。”
趙程胤生怕傷到親弟,只能鬆手將長劍遠遠扔到一邊,眉心越擰越緊,沉靜半晌後,長嘆一口氣,一甩寬袖,走到華貴的椅前,頹然坐下,一身端了十數年的架子,全被任性的弟弟沖垮。
“皇兄。”蒼碧緩步上前,跪在趙程胤身前,“您不能殺賀朗,賀相一家枉死,留下他一人,現今不過來探尋真相,為父正名,你怎能殺他?”
“且不論他未得逞的弒君,死在他劍下侍衛的數目,也足以夠他死上幾次。”皇帝扶額,眼神複雜地看著為了弒君此刻,屢次向他行大禮的親弟。
“賀朗賑災有功,救了數個村子,近千百戶百姓,就憑這一樁,也能抵過他的死罪。”蒼碧自知無理,不過仗著皇帝對自己的寵愛,仍然放肆地說下去,“皇兄,賀相一案,乃是李太傅嫁禍,理應重做定論。”
無名冷眼看著這一切,墨黑的眼底卻隱隱有不忍的火焰呼之欲出。
“我知道。”趙程胤不輕不重的三個字,震在蒼碧與無名耳中。